城门被撞破,对于刘勋来说本在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城门口的战斗竟然持续了那么长时间,周边胡卒陆续蜂涌而至,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裴该把他最精锐的部曲都调过来堵门了?
于是下令:“骑兵突击。”
他鉴于午前攻城椎堕壕之事,命人准备了数百个土包——本来是装粮食的,临时倒出麦谷来,塞以泥土——准备填濠。不过还没等土包准备齐全,部下来报,已将四具木梯绑缚在一起,足够承受攻城椎加四十名勇士的重量啦。经过试验,貌似确实牢固,于是便自然而然地把土包给撇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被迫重提前议,刘勋命士卒负土而前,专填城门前那一段城壕。城上乱箭射下,负土的士卒不时有人中箭而倒,但刘勋认定胜败在此一举,这最后的冲锋不必再顾忌伤亡了,故此特命亲信部曲以刀矛督押、驱赶,终于把城壕填平了半段。
对于骑兵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于是调集五十骑精锐,打马疾驰,纵跃过壕,直朝城门口冲来。
这时候在城门内,文朗所率弩兵才刚第二次踏张开弩,忽听远远的敌方鼓声节奏变更,随即地面再次开始震动——就如同方才攻城椎猛撞城门一般。随即城上呼哧带喘跑下来一名小兵,手举一面旗帜,还隔着老远便嘶声喊道:“骑兵!胡骑来了!”
前面甄随还在闷头厮杀,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文朗虽然见着这小兵挥舞旗帜了,但战场上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他在叫唤些什么……
而堵在城门前的胡兵听得本营鼓点节奏变化,却已皆知端底,纷纷左右闪避,但仍有不少人退得慢了一步,而被自家骑兵冲撞、踩踏,骨折筋断,喋血疆场。
胡兵这么左右一让,甄随的视野瞬间开阔,正不必要城上派人过来打招呼,就已经瞧见胡骑汹涌而至了。即便勇如甄随,也不禁吓了一大跳——他力量再大,也不敢跟奔马正面相撞,何况对面冲来的并不仅仅一二骑——急忙招呼部下,抽身后退。
胡骑来得很快,瞬间便已冲至近前,甄随知道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急忙大叫一声:“都让开!”就地一滚,避到门洞侧面去了。他所带着那些“劫火营”勇健有避得慢些的,也不免都为胡骑所践踏——全都是刀盾在手,贴身肉搏,就没人端着长矛,可以拒马,况且若长矛数量不足,且不结阵,也根本拦不住奔驰的骑兵。
好在这些兵后面,还有文朗带来的百余名弩兵,已然第二次上了弦,尚未来得及发射。于是在文朗一声令下,当即朝着城门方向便是乱矢齐发——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误伤同袍了——只听“咄咄”连声,当先的胡骑才刚进门,便即连中十数矢,连人带马当即侧翻倒地,而其余那些弩矢,则全都钉在了城门洞上……
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战场形势瞬间扭转。关键在于刘勋过于心急,不等问明白前线战况,便即派人负土填壕,然后骑兵冲锋,而此时城门并未易守,双方扔在较劲,甄随固然刀如游龙,迫得胡卒难以迈前一步,那些奉命堵门的徐州兵也还没有彻底放弃使命。故此胡骑掩至,胡卒两散,外力一懈,城门当即“訇然”合拢,冲锋在前的胡骑才入门洞,便被射倒,第二骑则被两扇大门牢牢地夹在了中间。
这真是攻守双方全都始料未及之事——对于刘勋来说,本以为骑兵一冲,就那些徐州弱兵必然惊慌而散啊,则城门唾手可得,孰料几无一敌肯走者。
耳听被夹的胡骑连人带马都长声惨呼起来,即便在喧嚣的战场上,这般凄厉的嘶叫声都不禁使人心悸。甄随反应最快,才刚打个滚儿,扶着侧面墙壁立起来,见状当即一个纵跃,冲上前去,双手握刀,紧贴着城门,便朝那胡骑当头劈下。
他本意要将这胡骑连人带马,一刀劈成四段,如此则大门不就能够关拢了么?当然这不过妄想罢了,饶他膂力再强,刀锋自胡兵后颈劈入,破肉断骨,一口气劈到胸部,其势已衰,就再也下不去了,还把刀给卡在了骨缝里……反倒浇了甄随一头一脸的污血,他差点儿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还是指挥顶门的小队长有些见识,急命部下略略松手,他当即一带马缰,把驮着死尸的战马给引入城中。然后“訇”的一声……这门还是关不上——有一节攻城椎尖横在其间。
牵引攻城椎的那四十名胡族勇士,已被甄随等人箭射、刀劈,杀死了一半儿还多,剩下的也皆抛下绳索,弃了巨木,各自抽出贴身兵刃来作战。那段巨木因此就弃落于地,上面堆满了胡兵的尸体,尖端探入城门约摸有两尺多远。
甄随见状,一伸手便揪住了暴露于伏尸之外的一段绳索,便欲将攻城椎拖入城中。这段巨木须用四十名勇士来扛,若是拖曳,自然用不了那么多,但也起码得五六人吧,况且如今其上还趴满了死尸……谁料甄随怒喝一声,转身发力,巨木大震,上面的尸体纷纷滑落,竟然被他独自一人便即拉拽动了!
当然啦,甄随也占了一丁点儿小便宜,此刻城门前积血如塘,深过脚面,实在是湿滑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