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来啊,也只能在当地募兵了。
裴该点头说有理,便即命人召唤殷峤过来。
殷峤是河内人,本为郭默参军,前不久被裴该收入幕中为从事,而以亲信裴度往监“雷霆营”。接触时间虽然不长,裴该却发现这个殷峤为人忠厚,做事也很谨慎、细致怪不得能为郭默所重呢,两人的性格完全互补而且对于军中事务非常稔熟。因此在渭北屯丁中募兵之事,他就交给殷峤去干了。
至于裴侍中自己,在此暂歇一晚,明天一大早就要赶紧返回大荔去组织防守。
裴该仔细关照了一番,殷峤得令,不敢怠慢,急忙前往屯所,把所有男丁都召集起来老弱妇孺就不必见了乌央央的足有七八千人。殷峤登高而呼:“汝等身为晋人,胡来即降,尚可说天性怯懦,且不读书,无忠悃之心,唯求苟活而已;然王师既至,不肯箪食壶浆而迎,反而据垒抗拒,罪在不赦!
“只是首恶皆已伏法,汝等不过协从而已,裴公有好生之德,今予汝等重生的机会。凡能执械而斗,能开弓射箭者,皆可应募从军,阵前杀胡,以赎罪愆。有一技之长,或能斫木,或能制器者,幕府也可召募之,为大军整备甲仗、器械。余者安心在此垦殖,期以三岁,无抗拒事、怠工事,乃可放其返乡,且予汝等田地,安为良民。
“汝等可肯从么?!”
这票人都是被徐州军攻破坞堡,强掳来的,曾见徐州军精锐、凶狠,不在胡兵之下,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当然说啥就是啥啦,有几个还敢顽抗到底?敢顽抗的其实在路上就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当即齐声应诺,有愿意当兵的,有愿意做工的,绝大多数则表态会在这儿好好地种地。
只要给我们饭吃,且让我们能够养活家中老小就行啦。
殷峤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正待步下高台后面具体事务,有更低一级的佐吏去实际操办突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来至台前,朝他一拱手,说:“我是儒生,不识甲仗,且不会做工,不亲稼穑,唯于简牍间有一日之长,还请长官开释,允我效力。”
殷峤上下打量此人,就见他约摸三十多岁年纪,五官清秀,相貌堂堂,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袍,倒确实不象是个普通百姓。于是便在台边弯下腰来,探问道:“汝何人耶?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因何被擒?”
那人回答道:“小人即冯翊大荔人,姓游名遐,草字子远。曾举孝廉,唯世乱而不得仕。前此因为得罪了冯翊梁守,为其构陷,下于狱中……”
游姓先祖为春秋时代郑穆公之子公子偃,字子游,乃以先辈之字为氏,从汉代就居于左冯翊,为郡中大姓。所谓“麴与游,牛羊不到头……”的金城游氏,其实只是冯翊游氏的分支而已,不过如今分支繁盛,主支反倒衰败了。
这个游遐就是冯翊游氏族人,少有高名,据他自己说,十五岁的时候前往洛阳游学,拜见过宰执张华,张华与之交谈后甚奇,夸赞说:“此儿雅洁洪方,精公才也。”当然啦,张华如今骨头都烂了,必然不能够站出来作证。
然后二十出头,游遐就被举为孝廉。孝廉本是汉代儒者的主要出仕之阶,不过这年月仅仅只留虚名而已,孝廉出身未必就能当官,再加上世道越来越乱,游遐也就逐渐淡漠了出仕的念头,只管在家乡照顾家族产业,平素以读书、写字为乐。
前几年梁肃担任冯翊郡守,贪图游氏的产业,想要榨出点儿财货来,却为游遐所阻,一怒之下,便遣人诬告游遐与盗贼相勾结,将其下于狱中。其后不久,刘曜率大军来攻,北部各县逐一陷落,梁肃慌了,胡军游骑才刚出现在大荔近郊,他就主动弃守而逃。于是趁着大荔城内官吏尽散,而胡汉大军还没有抵达的机会,游氏族人劫了大牢,把已经被拷打得只剩半条命的游遐救了出来,暂时安置在城外某坞堡中静养。
然而游遐的伤才刚养好,裴该又率大军北上,一路神挡杀神,那家坞堡主因为不甘心彻底交出权柄,略略抵抗了一番,就被徐州军半日间攻破壁垒,屠其全家丁男。坞堡中的兵卒、仆佣、农夫,老弱妇孺,以及游遐这种寄居者,全都被一绳所系,押送到了渭北来。
游遐先是瞧着徐州军没有屠堡的意思,自己性命得全,不禁大舒了一口气;继而瞧他们的举动,貌似是想在渭北屯田……完蛋了,我根本就不会种地啊,而且别看身量高,其实力气小,也扛不动什么锄头、耒耜。对于有用之人,不肯不分良莠,一概杀却,裴侍中这就算很仁慈了吧,那么对于无用之人,还怎么可能客气?行见自己的未来将是一片灰暗哪!
再者说了,就算裴侍中是仁人,自己又见不着他,管理自己的那些徐州兵、吏,可是个个目露凶光,可怕得很哪!
游遐筹谋对策,连续几天都没能睡好觉,天幸今天有位从事过来,安抚人心,并且要募兵、召工,于是游遐便即凑近前去他力气虽小,胆子却是大的,否则当日也不敢硬顶一郡之守的梁肃了开口自荐,说我是读书人,你把我放在军中,或者屯营中都无用,但我能够写写算算,希望能尽此所长,勉强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