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倒闻马蹄声响,随即数名顶盔贯甲的将领就在其侧翻身下马。其中一人貌似与裴该部曲都非常稔熟,才下马就先逐一招呼,然后问道:“大都督此刻心情如何?”
有部曲笑道:“大都督惯常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闻得甄督之名,却往往蹙眉——甄督可仔细了。”
那将摘下头盔来,五官略略一挤,道:“既如此,先不必通报——距离申时尚有半刻,我且再候一阵,说不定大都督心情就能好了……”随即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拂竹真,问道:“这胡儿如何在此?”
旁边儿有人解释,说此人非胡,乃是鲜卑,前来求见大都督的。那将冷哼一声:“鲜卑与胡,有啥区别?我看他定是胡人的细作,假冒鲜卑,欲图谋刺大都督!汝等为何不上绑缚啊?或者我先来问一问他看。”说着话,伸手便来扳拂竹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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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将非他,自然是蛮子甄随了。
且说甄随渡过上洛水后,兼程西进,军行五十里地,扎营一宿,预计翌日午后便可抵近郃阳城下胡垒。可是等再拔寨起行,不多时便有探马来报,说西南方向二十里外,有一支胡军屯扎。
甄随尚且不知刘粲主力南下,只是奇怪,围城胡军为何会分出一支兵马来,距离郃阳如此之远下寨啊?详细探问对方情状,探马回禀道:“其部不足万众,看似初来,营垒尚不完全,军中高打‘左车骑将军乔’的旗号。”
甄随便对王泽道:“刘粲遣这乔某西来,难道是防堵郭默所部么?既然其垒未全,我等便可直杀过去……”王泽说且慢——“此处距离郃阳,不到二十里路程,则知我军与乔泰交锋,刘粲必自城下更遣大军杀来,数刻便至。此行太过凶险,甄督慎勿浪战啊——还是就此下营,候频阳大军前来,同进共退为宜。”
甄随撇嘴道:“我等在洛西时,并不闻郭默消息,可见其军所距尚远。且大都督之命,要我等南、西夹击胡垒,若候郭默前来合军,攻其一点,反倒是违了将令……我军既已东渡,身前一马平川,既然侦知胡军所在,彼等多半也知我来,难道我不往攻,原地下营,刘粲便不会派发大军来攻么?何如直前,趁乔某立足未稳,一举而摧破之,然后转道南向,诱刘粲大军来追,可以分薄围城之势……”
王泽劝谏道:“大都督约期五日,夹击胡垒,今止四日,尚有一天,岂可骤然与胡交锋,坏了大都督全盘谋划?”
甄随摇摇头:“军争之势,瞬息万变,似汝这般胶……胶什么的,如何能打胜仗?且大都督之命,燃烽五日后夹击胡垒,我今只在野外破敌,不及其垒,算不得违令。”
就此下令全军急行,直迫乔泰大营。
他们虽是远道而来,士卒难免疲累,但乔泰所部胡军此前激战半夜,然后又忙着下营,到天明时才得稍稍歇息,却又被将官用鞭子抽打,驱赶起来,整军列阵,精神只有更加疲惫,而且满肚子的怨气。
更重要的是,胡军士气,已将要降至谷底了。
士气、人心,无形无质,最难把握,但在名将眼中,终究有迹可循。原本胡军据垒而守,士气还算高昂,但激战半夜,不能却敌,却反而被迫放弃营垒而退——尤其原本护守三座大营的数千同袍,等于全都被彻底抛弃了——就难免产生出严重的挫败感来。等到才立营寨,歇息不久,却又被斥喝起身,说是晋人将至,而且还是从西面杀过来的……东方郃阳城下,本有晋军,如今西方亦见敌踪,那咱们不是被人两翼包夹了么?谁晓得东面晋军何时赶到啊!再加上乔泰对于此来的不是郭默,却是甄随,大出意料之外,犹疑之情难免形之于色,影响到身边将士,就此胡兵多怀怯意。
相比之下,晋军的士气却极高昂。甄随、王泽既至大荔,每日整训士卒,大家伙儿都知道大战在即,将要去郃阳援救大都督,而且——大都督貌似身陷危城,其实智珠在握,此战必可大败胡军。原本还担心强攻胡垒,伤亡必大,如今听说胡下平原,当道立寨,且未完全,则除少数临战经验还不充足的新兵外,余皆踊跃。
若使久练之卒能够看到胜利的希望,则其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大冲击力、破坏力,将是非常可怕的。
甄随将统筹全局之任委托给了王泽,自己果然亲率五百锐卒,冒着箭雨,当先冲阵,瞬间便即撕开了胡军的阵列。譬如投石入水,形成一道道的涟漪向外扩散,胡兵的胆气便被这道道涟漪逐步褫夺,阵列愈战愈乱。乔泰见势不妙,便不顾亲信劝阻,亲身上阵来战甄随——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若能击败甚至斩杀甄随,犹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否则必覆无疑!
乔泰知道自己没有援军,甄随可不清楚,生怕郃阳城下胡军主力会派发增援,急欲用最短的时间击破当面之敌,故此一见乔泰大旗向己方驰来,不禁大喜。他为了发挥自己的长处,干脆下了马,挺矛便朝乔泰杀去。乔泰以骑矛当胸直刺,被甄随横矛架开,随即战马便即跃过了甄随身侧。甄随所使步矛略短,但运用起来更为灵活,当即转过矛杆来,反手朝着乔泰后背便是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