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了几句相关猫儿的婚事后,辞了出去。裴该重新拾起案上文卷,却发现根本就读不进去,忍不住释卷而手按脑侧,凝神细思——他还在想那则谶谣之事。
这则谶谣传入关中,其用意恐怕与在洛阳传布大相径庭,必然是另外一票人所推动的——多半就是裴嶷!不过叔父虽然不以学问见长,终究家学渊源,水平不低啊,知道把后面的蛇足给铲了去,光传前面两句。只是由此思路发散,裴该猛然间想到:原谶会不会也是自己人所造的呢?!
谁能肯定,原谶一定是想构陷自己,与裴嶷传布新谶于关中,用意不同啊?倘真如此,那么其人也便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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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花了整整四天的时间,才终于把案上那些文卷消去了大半,剩下的按照一般进度,逐日处理便可。可是他才刚缓过一口气来,裴诜便来禀报,说江东乱起……
最先传到长安的情报,是说丹阳王下令于丹阳国内释放僮客,随即吴兴周、沈两家豪门便即掀起反旗,丹阳王急召武昌的镇南将军王敦率兵往救建康。裴该得报,当即一语道破:“此必王处仲所设谋,欲要挟丹阳王也!”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王敦第一次起兵谋反,就是剑指刁协、刘隗,其契机也正是释僮之政;再加上沈充那不是王敦的亲信么?则其造反而无王敦授意?谁信哪!想不到历史进程虽然大改,该发生的还是一样会发生……
只不过王处仲这回没有公然树起反旗,而是迫使司马睿下了调兵之令——估计王导在其间起了不小的作用。如此一来,他所处的形势自然大好,后无陶侃、甘卓、司马承等人的牵制,前亦无戴渊、周札的拦阻,关键是师出有名啊,就连朝廷都拿他没招儿!
估计王敦这回是能够顺利进入建康城的,而即便他事后凌迫司马睿,只要司马睿没有明确上奏弹劾,朝廷亦无可论罪……加上国家方有事于北,只要双方不彻底撕破脸皮,暂时是不会再向南方用兵的。
就不知道刁协、刘隗,是不是仍旧落得个原本历史上一般的下场了……不过如今中原在晋,羯势不雄,估计刘大连就算落跑,也不会再往河北跑了。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呢?此人是否可用啊?
裴该便命裴诜密切关注江左态势,随时向自己汇报。然后他略有了些空闲的时间,便依照惯例,前往各部办公场所,前去巡查、督责,看看是否有荀崧所谓的“浮躁之气”出现——当然啦,他尽量只看或者问,而不表态,更不便隔过裴嶷和陶侃直接对各部掾下命令。
就此不禁想起一桩《三国志》上所载旧事来——想当年魏明帝曾经前往尚书台,尚书令陈矫跪迎,问道:“陛下欲何之?”明帝说我打算“按行文书”,看看你们的工作状况。谁想陈矫却说:“此乃臣等职分,非陛下所宜驾临。倘若以为臣不能称职,则请陛下黜退,否则,陛下宜还。”明帝大惭,回车而返……
汉魏以来,直至隋唐,君主的独裁权并不甚重,具体来说,则君主只有政令权,并以之分授宰相,对于具体行政事务是不应该干涉的——根据儒家理念,上下有序,国家始安,而这有序既代表了人臣不能侵夺君主之权,也代表了君主不必躬亲琐碎之事。皇帝不应该亲临尚书台,即此理也。
然而如今裴该在长安,却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视察哪个部门的工作,就视察哪个部门的工作,为其非人君也。但即便宰相关注细务,也是会遭到史家异言的,只有如邴吉那般“识大体”,如陈平但云“有主者”,才是真正的宰相职份。
其实此前陈頵也曾经规劝过,说大司马你应当只关注大政,具体执行,不当亲理,甚至于都不应该直接跟小吏打交道,裴该全当耳旁风——那不就上下隔绝了嘛。然而如今想起荀崧所言,又觉得有些道理——我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抽空关注细务,不要搞得跟诸葛亮似的,最终活活累死啊……而且如此一来,中下层官吏会不会有不受信任之感呢?善待群下,甚至于跟他们打成一片,那是应该的,就好比我时常入军中与小卒相谈,但具体营务,确实不应干涉。
而这,就需要有一个代替我宣导政令,并且监控执行部门的机构……魏晋以来三省之设,不为无益啊……
既然想到这里,他也就逐渐减少了自己对各部的督责,基本上只是去恳谈几句,联络一下感情而已。其间在警部与其掾李矩李茂约交谈的时候,偶然间想起来,就问:“王、庾二子,可在从尊夫人习字么?”
李矩说对啊,随即就从怀中抽出几张纸来,递给裴该,说这是那俩小子近日的习字,明公请观——看起来他对自家老婆的这俩弟子也甚为喜爱,时常揣着他们的手书到各处去炫耀。
裴该先王羲之的字来看了,不禁赞叹道:“右……”差点儿要说“右军”,好在及时改口——“逸少此字,实不似少年人。”其实他对书法也没有太多研究,甚至瞧不出来这跟后世所传的王羲之壮年所作有多大区别,但肯定写得比自己好,这总归是能够瞧得出来的。
然后再看庾翼所作,貌似也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