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乃隔墙挑之,女方织锦,即投其梭,打折幼舆两齿。乡人为之语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幼舆却不以为意,傲然道:‘犹不废我啸歌。’”
苏峻不禁莞尔:“听着似是个有趣之人哪。”
卫循却皱眉道:“谢鲲曾入王夷甫(王衍)门下,与王处仲、庾子嵩(庾敳)、阮宣子(阮修)号为‘四友’。王君当知,大司马深恶王夷甫,昔在宁平城,因王夷甫无谋而致军败,大司马几乎殒难……则用谢鲲,不怕大司马怪责么?且彼辈唯好清谈,如何可用啊?!”
王贡摆手道:“无妨。谢幼舆高苑令之任,本出洛阳,非我自命,则大司马何由怪罪?至于用其理政……此一时,彼一时也。”
就此向苏、卫二人详细地介绍起这位谢鲲谢幼舆来。
谢鲲是陈留阳夏人,出身儒学世家,但陈留谢氏的家门并不高,其祖父谢缵仕魏为典农中郎将,不过秩比太守而已,其父谢衡官至国子祭酒,相当于国立大学校长。后世所谓的“王谢高门”,要等到谢鲲之侄谢安时代,家名始得显拔,这年月则还排不上号。
所以谢鲲才任达放诞,或挑逗邻女,或啸歌抚琴,装足了名士派头,甚至于南渡之后,还逐渐由儒入玄,主要是应和时代潮流,尽力想挤进世家圈子里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同样满嘴不着调的王衍看上,收归门下。乃至于后来卞壸说他:“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
当然啦,西晋之亡,不能算是谢鲲的罪过——他还没那资格——卞壸是指南渡后以王澄、谢鲲为代表的那种腐朽风气,实覆中朝。
只是历史进程已经改变了,偏偏谢鲲、谢裒兄弟又不肯继续依附着王敦吃闲饭,一听说旧都光复,就巴巴地跑回了陈留老家。就籍贯和素行论,他是天然的荀党,只可惜荀组虽然也不能尽脱清谈习气,终究比王衍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再加上痛恨王衍——当世除了琅琊王氏族人外,有谁不痛恨王夷甫的么——左右瞧谢鲲不大顺眼。
而且谢氏终究家门低啊,不能跟荥阳郑、陈留阮之流相提并论,于是最终只给了谢幼舆一个小小的高苑县令做。
王贡初至乐安,听说首县是谢鲲,当时的反应跟卫循没啥两样——清谈之辈,如何可用?然而墨授长吏向来都由朝廷直接任命,加上如今青、徐二州已定,他王子赐也不可能随便换人,无奈之下,只得召见谢鲲,想要好好敲打一番——你起码别扯我后腿吧。
谁想见面却不似闻名,谢鲲竟然穿戴整齐来拜——传说中他可是习惯于披发赤背的——而且王贡询以政事,竟然条分缕析,件件分明。王子赐真是不胜之喜,这才将郡事也一以委之于他。
王贡对苏峻、卫循等人分析说:“从来上行而下效,清谈之风,始于中朝。如今执政者非王夷甫也,即荀太尉亦有事功之志,况且大司马最忌清谈,无能且无功者,不能于关中立足。则谢幼舆欲兴其家,必从时流,时流夸诞,彼亦放纵;时流严谨,彼乃任事……”
说白了,你不跟着长官的指挥棒走,是永远别想朝上爬升的,唯有长官好清谈,谢鲲才会由儒入玄。如今朝廷执政是裴该、祖逖、荀组,前两个不用说了,即便荀泰章也不是纯好清谈,唯知垂拱之辈啊,谢鲲要还是从前那德性,别说升官了,就连这县令能当多久都不好说。其实出身儒学世家,他本质上还是聪明的,只要肯实心任事,则结果不会太差。
魏晋以来的清谈之风,从某种程度而言,直接导致了“五胡乱华”——即便没有司马家诸藩乱战,就王衍等人的德性来看,国家亦迟早衰败、动荡。究其根由,一是曹氏和司马氏得国不正,对士人采取高压政策,就此逐渐打折了汉儒的脊梁骨,不敢再妄议朝政,只能或者装疯——任诞放纵,或者装傻——信口雌黄。
再则是“九品中正制”出台以后,很快便悖离了选拔人才的初衷,成为世族把持高官的重要工具,就此沽名钓誉之辈得以陆续迈入中枢,掌控朝局。好比说琅琊王氏崛起之祖,那个“卧冰求鲤”的王祥——
这事儿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不靠谱,王祥之祖王仁官至青州刺史,则到他这代再怎么落魄,也不可能需要大公子亲自下水去捕鱼——《搜神记》和《晋书》皆云“祥解衣,将剖冰求之”,至于卧冰,纯出后世附会——难道就连一个奴仆都不趁么?而即便此事是真,毫无必要地表孝心,亦绝非真孝心,估计是怕后娘会弄死自己……
是故王鸣盛云:“祥庸贪小人……昭、炎佯敬之,明知如傀儡,相与为伪而已。”
吕思勉在《两晋南北朝史》中也评价说:“此外晋初元老,如石苞、郑冲、王祥、荀顗、何曾、陈骞之徒,非乡愿之徒,则苟合之士。此等人而可以托孤寄命哉?”
那么被这些奸佞之徒窃据了高位,上行下效,无怪乎朝野间的风气会日益变得浮夸、荒诞、虚伪、矫饰了,则国家焉有不败之理啊?其间虽张华有王佐之才,裴頠作崇有之论,终究不能尽脱陋习,且最终与世沉浮……
此风逮东晋亦不能改,反倒愈演愈烈,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