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听闻晋军出营,急忙提矛上马,自大营弛向晋人南垒附近,打算亲临一线指挥战事。
羯军主营,本在尧祠以北近五里之外,与晋人北垒之间,尚且留出了二三里地的决战空间。不过其后见王泽固守其垒,不敢杀出去反击,石虎便将本营稍稍向前,逼近北垒,同时别设营寨十七座,几乎把整个尧祠团团围住。
加主营一共十八座营寨,疏密不等,其中尧祠西侧羯兵最少——你轻易也找不够船,我不怕你向西突围,妄图涉过汾水,逃入平阳城——然后是东面,晋人倘若退往襄陵,只须留下数千兵马监视、封堵即可,短时间内已成死棋。至于正当南北两垒的西北方向和正南方向,则羯军兵力最厚。
不过今天一大早,石虎便将南面将近半数的兵力北调,以充实北垒,防备晋人全力来攻,妄图复夺其垒。此际北垒尚未遇警,而且计算其兵力,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大岔子,因而石虎才急匆匆驰向南垒之外,以便监督张貉、郭荣打好今天这一仗。
可是才刚接近战场,突然接到张貉的急报,说晋人大举出垒南下,起码已经跑出来五六千人来了,分明不是前去接应粮秣,而是妄图突围逃跑!石虎闻报,大吃一惊,可是他不怪自己料敌不明,反倒痛骂王泽:“无胆匪类,怯懦一至于斯!”
当即传令给北垒的张熊、王华,要他们即刻向尧祠发起进攻,然后尽快突破尧祠方向的防御——张貉不是说跑出来五六千人吗,那估计还有断后之兵伏于祠中——前来增援南垒外之战!
随即石虎一抖手中长矛,便待前往接应张貉,旁边儿亲卫死死拦住:“大王不可轻涉险地啊!”
其实石虎为人蛮勇、轻脱,他自涉险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比方说前些天以身为饵,驰骋于垒外,引诱晋人出垒来攻……但这诱饵瞧着确实可口,其中暗藏的钩子也极其锋利,想堂堂石赵太尉、太原王、并州都督既临阵前,岂可无人防护啊?固然为了诱敌,会把石虎身前的遮护略略撤开一些,但身后、身侧暗伏的精兵锐卒,自然不在少数。
石虎再勇,终究只是凡夫俗子而已,哪怕甄随在此,倘若孤家寡人一个,身旁没有亲兵掩护,却被敌军一轮搏命冲锋给团团围住了,照样凶多吉少。
今天却不同了,石虎弛往南垒之外,本意是督阵,而非厮杀,更不是再想拿自己当诱饵,故此所携不过数百亲卫部曲而已。在部曲们想来,如今前线局势尚不分明,倘若张貉已败,或者战败在即,咱们这会儿上去就是给晋人送菜啊!把我等送了还则罢了,大王您怎么能够轻履险地呢?
亲兵们拦住马头,苦苦相劝,石虎怒喝道:“倘若我不前往,却被晋人偷出尧祠,遁往绛邑,汝等难辞其咎!”张貉遣来报告的小校也劝说道:“张大将军尚在奋战,前方还有郭二将军兜截、拦阻,晋人哪有那么容易遁去啊?且彼等全是步卒,大王但命骑兵往追,必无不及之理。
“退一万步说,最终被晋人遁入绛邑,然彼粮秣俱尽,又被我军衔尾追杀,士气必堕,恐怕十日之内,不敢再北上以撄大王的锋芒。大王乃可趁机再攻平阳城,以期克陷……”
石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说这家伙倒是思路蛮清晰嘛,分析战局头头是道——“汝唤何名?”那小校急忙拱手报名:“小人唤作马驰,乃幽州……”
石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追问道:“是国人是赵人?”
——石勒僭号之后,即下令清点国内户口,从此将以羯和匈奴为首的各部胡族,都称为“国人”,而把境内故晋子民,称为“赵人”。
马驰回答道:“小人乃是国人……”
“哦……”看石虎的神情,略略有些失望。这马驰若回答自己是“赵人”,估计石虎当场就能拔出刀来,将之一刀两断。表面上的理由是:你一小校,还是赵人,哪有资格跟我讲话?如此无礼,不杀如何正我军纪?但真实理由是:特么的一个小校就能分析事理,如此清晰,几乎要超过老子,这种货色怎么能留啊?!
这世上除了皇赵天王、裴先生,还有半个张太傅,谁敢比我强?!而即便这两个半,除了天王是我阿叔,动他不得外,裴先生若落我手,张太傅若有把柄被我捉住,那也都是要杀的……
可惜马驰回答自己是“国人”,那就不大方便即刻动手啦。石虎心说没关系,我记下了你的名字,且待战后再仔细查问,这国人还分三六九等呢,若是羯人,则不可妄杀——石勒对每个同族都盯得很紧,反正总数也不多……若是什么屠各、匈奴,乃至杂胡,随便找个借口,便可取其性命。
于是暂且按下杀意,朝马驰一瞪双眼:“则前线究竟如何,张貉可能拦阻晋人尽数突出尧祠么?汝还不速去探实了回报?!”
马驰本以为自己一番侃侃而谈,可以得到太原大王的赏识——主要他身份低,又非石虎直属部下,对于太原王嫉贤妒能的品性(《晋书》中描述石虎“军中有勇干策略与己俟者,辄方便害之,前后所杀甚众”)不够了解——谁想石虎全无喜色,反倒厉声呵斥,马驰吓得匆忙拱手告退,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