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申前盟。然后他就提出来了:“石虎虽退,乐平、上党,尚在羯贼手中,恐怕还会振戈重来,将军不可不慎啊。
“如今将军率平阳之军,远征并州,然而太原是大郡,土地广袤,又复遭羯贼蹂躏,恐怕不易底定。我前来时,过晋昌、九原等县,但见人心混乱,士庶迷茫,不知当从晋还是从赵……倘若将军暂时无力继续北上,请以我拓跋部先发兵,为朝廷镇定之,如何啊?”
刘央闻言,面色略略一沉,说:“好意心领了,但某受朝廷之命,奉大司马将令,追亡逐北,收复并州,自当全始全终,实不劳贵部南下相助。”
倘若裴该在此,对于拓跋头这一提议,肯定也是会一口回绝的。首先拓跋虽为盟友,终究属于外族,不可能抚爱中原之民,若任由其进入晋地,所过必然大肆杀掠,手段未必会比胡、羯来得温和。历史早有例证,后来“安史之乱”,唐朝向回鹘借兵,回鹘兵进入内地后,劫掠、杀戮便相当之惨,也就比叛军好那么一点儿有限。
再者说了,土地、人口,授之容易,取之则难,倘若被拓跋南下占据了新兴郡的晋昌、九原等地,他们还肯轻易吐出来吗?
当然了,刘央终究是一介武夫,想不到那么远,所谓“华夷不并立”之语,虽经裴该反复训导、宣扬,在大多数晋家将吏心中,也是要把长久以来携手对敌的拓跋、慕容等部排除出“夷”外去的。至于唐朝的“后”车之鉴,刘央又怎么可能知道啊?
他只是在琢磨,我有机会彻底收复失土——早就由刘琨通过朝廷诏命而割让给拓跋的雁门郡等地自不在论——只不过暂时还没空打扫庭院罢了,岂能容许外人入驻哪?自平阳而转战至此,说不上有多艰难,也终究身历百战,殚精竭虑,结果你们拓跋几乎无所呼应,并无尺寸之劳,倒想趁机来夺占土地,抢夺功勋?世上哪有这般容易之事!
因而当即便加以回绝。拓跋头本来也只是试探罢了,见刘央不从,乃改提它议:“此前先代王南下伐羯,不幸受挫于九原,所携十数万牛羊,俱入贼手。今闻将军破石虎,复掳得这些牛羊,恳请归还我部。”
刘央心说这叫什么话,你们自己丢掉的物资,自己问石虎讨要去,我们于战阵上所得,哪有再双手奉还的道理啊?正待坚拒,旁边儿续咸插嘴道:“听闻昔日羯贼入于并州,大司空暂退而东,并州百姓扶老携幼而逃入拓跋者甚多。彼等岂不想念乡梓么?唯羯贼在并,不能返乡罢了。如今既然王师已复太原、西河、新兴,还望贵部将晋民归还于我。”
他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说那些牛羊本是你家的,要我们还,行啊;但贵部属下的晋人,原本可是我国的,你们是不是也该还回来了呢?
拓跋头无言以对,只得苦笑作罢。他心说看刘央、续咸的表情,听他们的言辞,貌似并州的形势还算稳定,没有假手于外,别求增援之意,而且对土地、户口,颇为贪得。既然如此,我必须得回去向“女国使”禀报啊,暂且勒束部众,不要南下。关中裴大司马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而拓跋部内纷才息,实不宜与之起龃龉……起码我是不想到南边儿来打仗的,那些激进躁动分子,我得想办法把他们全都压制住才成。
于是就此住口,仿佛此前啥话都没说过一般,刘央见他还算识相,面色稍霁,就此盛摆酒宴,款待拓跋头,同时也为了向他显示:我们物资充裕,兵马强盛,你们这会儿可别来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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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游遐攻灭虚除部,大致平定上郡的捷报,由长安传至洛阳,内外皆喜。梁芬自从卸职之后,便在洛阳城外金谷涧旁的别墅中隐居,听闻此信,便即收拾行装,启程西归。
金谷涧附近景色绝美,乃是洛阳郊外的游览胜地,晋初之时,豪贵便多于此处修建别墅,尤以石崇的金谷园最为著名。自从石崇死后,金谷园数易其主,终于在胡军迫近时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直到司马邺还都洛阳,梁芬从行,于是利用权势之便,夺其旧址,重新加盖,作为自家的重要别业——当然啦,其豪奢程度自然不能与石崇昔日相提并论。
梁芬当日辞去司徒职务,表面上是说自己年老多病,不能立朝,打算叶落归根,返回老家安定郡的乌氏去。但一来他还想再观察和监控朝局一段时间,继续给梁允、梁浚等人做靠山,二来担心乌氏近戎,不大稳妥,因此“归隐”金谷,迟迟不肯成行。直到虚除部殄灭的消息传来,至此安定以北,暂无大敌了,老家伙才终于束装起行,带着多年来积聚的十数车财物,一路西向。
比至长安,裴该亲迎入府,与梁芬商谈时局,相处甚欢。当然这并不是说梁老头儿对于政治方面的想法与裴该接近——正好相反,多数南辕北辙——而是如今裴该权势日盛,远非初入长安时可比,即便梁芬亦私下自许为裴氏之吏——不是盟友——故此言谈间每每刻意迎合裴该。
那意思,反正我也不当官,不管事儿了,那为什么还要直言相谏,或者故作异论,特意惹对方讨厌呢?万一祸延家门和子孙,岂非无妄之灾么?
居留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