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惩处罪人,就把他们的姓儿都给改了,甚至于更以恶字,这种花样他裴文约可没兴趣搞。
襄国城内外之羯,基本上已被祖逖杀尽——主要羯族本来数量就少,即便留下些妇人,既嫁或改嫁后也自然归从于夫族了;而若有零星逃逸的,此后也不敢自称为羯人——此番生擒献俘者,唯有石勒长子石兴和“女公子”石生而已,裴该即命与其他受俘的羯将(都不是羯族)如吴豫、李阳等,总计二十三名,尽皆枭首于市。
俘虏之中数量最多的乃是“赵人”官僚,其中以徐光名位最尊——张敬则已于听闻石勒死讯后便自刭了——此外还有傅畅、杜嘏、任播、樊坦、程琅、师欢等,亦五十七人,或斩或绞。天子仁厚,不戮妻孥,对于妇孺则多半宽释。
只漏了两条大鱼,那就是孔苌和程遐。好在时隔不久,冯铁即缚程遐来献。程子远既至洛阳,便啮指出血,撕衣襟写下一奏,恳请监卒层层上递,最终送到了裴该面前。他在书奏中说,我当初跟王子赐是有密约的,为他离间石勒和张宾之间的关系,则于陛下灭羯,实属有功啊,还望陛下海量宽宏,赦我前愆,使我仕华赎罪。
裴该回给他尺半之简,上书:“伯嚭比周于越,实灭吴也,而越王不用。”
程遐这才彻底死了心,于是不待受戮,即于狱中趁着监者不备,以衣带悬梁,自尽了。但他虽死,脑袋仍旧要被砍下来,悬于藁街示众。
想当年裴该下平阳、逐刘耀,擒获了大群刘姓宗室和胡汉将吏,押赴洛阳斩首,洛中内外,一片欢腾,几乎家家悬红、户户庆贺;然到羯灭之时,同样挂出来一长溜儿的脑袋,老百姓的反应却并不怎么热切了。
盖因形势不同,乃昨今有异。说实话河南士民对石氏的痛恨,远不及刘氏,因为胡汉军可是曾经践踏河南、屠戮洛阳、俘虏天子(司马炽)的啊,如今洛阳城内的无论士庶,就很少有人没在那场动乱中痛失过家人、亲眷、友朋。而石勒虽亦流蹿兖、豫,多所杀戮,但其时乃为汉将,所以大多数人把账都记在了刘聪父子头上。
最恨石勒的,只有河北人,为其一度涸泽而渔,使百姓多所冻馁也。至于宁平城杀降,所屠皆国家士卒和衣冠缙绅,普通老百姓是并不在意的。
再加上昔日灭胡,可谓是天下由乱向治的转折点,乃人人欣悦;至于今日灭羯……本是意料中事,又有什么可值得大肆庆祝的呢?
——————————
且说冯铁以石勒死讯开道,顺利渡过巨马河,夺占了涿县。可他终究晚了一步,刘演与慕容军联合西向,取燕国而下蓟县。因闻华军在涿,慕容廆便即继续向西,定上谷、广宁两郡,直至代郡,与拓跋氏疆域相邻为止。
刘演则于蓟县略略休整后,匆忙回师襄平,去攻高句丽,救刘琨。句丽军久不能克襄平,闻敌援至,便即主动撤退了。旋即刘琨留刘演守平州,自己匆忙率属吏迁往幽州,然后命温峤再度南下,前往洛阳报捷。
同时谢风在平定苏峻之乱后,返归青州,然后渡河收复了厌次,只是因为粮秣不继,被迫止步于笃马河南。至此,羯赵可以说是彻底灭国了,所余残土不过半个冀州,以及乐平、上党两郡而已。
事实上祖逖攻克襄国的捷报尚未送抵洛阳,裴该就与自并州赶回来的陶侃等人商议,打算派一支兵马北逾太行山以收复二郡——因为支屈六都已经率兵东援了,两郡几乎等于放空,则国家既有余力,岂能不取?
本拟使镇守河内的李矩肩荷此任——若再多派旧关中军的话,恐怕粮秣物资难筹——可是甄随坚决不干,说陛下您答应过我的呀,要派我去取上党,怎么能够食言而肥呢?裴该笑对他说:“为上党无强敌,故此无劳于卿。何如卿再歇息些时日,且待将来为朕平定江南,可以衣锦还乡……”
甄随摇头道:“江南我……臣自然是要去的,如今上党也是要去的。即便羯贼殄灭,国家府库业已空虚,恐怕没有几年的积聚,不能全师过江,臣又岂耐烦等那么长时间?”
最终,裴该命甄随率八百步军北上,监护李世回,去取上党、乐平。
果然不出所料,两郡如今少有兵马,而只有盗贼,乃无人控扼太行诸陉,甄随、李矩顺顺利利地便即长驱直入,拿下了长子、壶关、屯留等城。不过说是甄随监李矩军,其实他倒象是李矩的先锋,遇敌必自取,欲城必自攻,大战难逢,几百人的小规模战斗倒是打了不下数十场,聊舒渴怀罢了。
不数日,襄国城破,消息传到白陉附近,祖济乃亦冒险突入山地,夹攻上党,遂与李矩等会师于屯留——祖楚重因为此前吃了一场败仗,被迫拱护侧翼,守备陉口,难立寸功,故而也实在忍耐不住啦。
李矩等于同时驱策甄随、祖济两员猛将,导致此番北定二郡,他只管走路和接待各县士人代表而已,轻松惬意,即得复土之功,也算是福运不浅了。
祖逖父子归洛的时候,李矩、甄随等才入乐平,正在轑阳。裴该亲自出城,郊迎祖逖,一时兴起,乃重为冯妇,口占一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