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看来,好不容易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改变现状。
只要能给予自己一个安稳的生活,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最上头的皇帝来自何族,其实又有什么紧要?
所以应天军在此前的东进路上,在当地民众那里,虽称不上敌对,但并不如何受欢迎,这倒是真的。
就在结束还没多久的这场黾池之战里,刚开始的时候,李穆派出去侦查地形的先遣小队因地势复杂,一时迷路,求助于遇到的当地人,对方甚至故意指点错误方向,险些贻误了军机。
就在驻于此处的这些时日里,虽然大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但附近民众对应天军的到来,依然如避蛇蝎。
这和从前在南朝时,军队深受民众拥戴的一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将士们正憋着一口气,卯足了劲,想一鼓作气拿下洛阳,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如何不群情激愤?
李穆神色凝重,并未多说什么。等众人骂完了,情绪渐渐有所平复,便下令将军队一分为三。
一支负责断后,避免北燕军队闻讯趁势偷袭。
主力回兵到弘农,暂时在那里等待后命。
另一支由他点选的人数为三千的精锐骑兵,则今日立刻动身,由他亲自带领,轻装赶回关内。
将领们虽心有不甘,但无不奉命。事情安排完毕,各自行事。
天空阴沉沉的,大雨再次瓢泼。当天,李穆便和这五千轻骑,冒雨踏上回程。考虑到路上可能会遭遇断桥断路的情况,骑兵还随身携带了镐铲绳索等器械,以便搭桥通路,迅速排除障碍,早日返回。
才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支骑兵已是行出了数百里地。一早起,天又下起大雨。众人虽身穿蓑衣,但半日淋雨,早已浑身湿透,无不饥渴疲惫。恰附近有个名叫许村的村落,村口有间祠庄,门锁住了。李穆便派了个会说话的手下进村借地,容士兵暂时入内避雨。
片刻后,士兵出来,道村民相互推诿,都说不知钥匙在何人手上。
“大司马,上去一脚踹开就是了!和那些人罗嗦何用!”
一个脾气暴躁的副将,闻言怒气冲冲,下马就要上去踹门。
如此的冷遇,并不止这一地。先前东进之时,大军也有遇到过类似情景。李穆早见惯不怪。望了眼不远之外,几个躲在门窗之后偷窥这边的村民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道:“罢了,再去前头看看吧。”
众人奉命,各自上了马背,待继续前行,突然,一个士兵喊道:“前方有人来了!”
李穆转头,看见对面,冒雨来了一队十几骑的人马,风驰电掣,到了近前。
“是高将军!”有人眼尖,认出了当先那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将军。
李穆早看见了,催马上去。
高桓也看到了李穆,面露惊喜之色,喊了一声“姐夫”,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姐夫!我大兄退兵了!”
“义成也解围了!平安无事!”
“我带了军队和粮草过来,弘农路断,大队无法通行,暂时停在那里!”
“我怕姐夫收不到确切消息担心,自己便先绕路过来,好向姐夫报讯!”
高桓一边跑,一边高声嚷道。
李穆身后的将士,听得清清楚楚,无不面露喜色,送出一口长气。
李穆飞身下马,双足踏着没过脚踝的泥泞,一个箭步上去,紧紧地抓住了高桓的胳膊。
“你阿姊呢?她如何了?她在哪里?”
高桓喘了几口气,抹去脸上的雨水,笑道:“姐夫放心!我阿姊此刻人就在长安,平安无事!”
……
天黑了下来,一行人在许村前头几十里外的一处高地过夜。
李穆命士兵在此暂时扎营,等后头军队到达汇合之后,便一并发往弘农,清道修路,补充粮草供给,待天气好转,再做下一步的计划和行动。
一顶一顶的军帐,竖起在了高岗之上。虽很是简陋,但却能将风雨遮挡在头顶之外。
在泥水和雨水里赶了一天一夜路的士兵安顿好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夜深了,李穆的营帐之中,灯火却依旧亮着。
他应当也是乏累了,但整个人,却心潮起伏,沉浸在高桓在今夜带给他的消息里,久久无法入睡。
高桓向他描述了他的阿姐离开建康之后的一路经历。从请陆柬之的救兵,说到被荣康追捕落水。从那头一路追随她来到长安的如今已被长安民众视为神兽的灵性白虎,说到当日高允如何在慕容喆的助力下夺了高胤兵权,发兵城下,危急之时,她赶到两军阵前,送来了高峤当日留给她的那枚虎符。
夜雨不停地抽打着帐顶,在耳畔那不绝的哗哗声中,李穆躺在狭窄的行军胡床之上,慢慢地闭目,一遍遍地想象着长安城下,两军对峙,她风尘仆仆赶到的那一幕,感动之余,他惊诧于她做的这一切,而对她的思念,更是犹如揭盖而起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