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行装。
财货实在太多了,装了整整三百车,还都是高价值的铜钱、绢帛、金银器、字画等。
府中存粮都有数百斛,根本带不走,王师范遣人散给了青州百姓。
宅子内留了几个老仆,看看门,定期洒扫。
城内有不少商铺,城外农庄还有大片土地,王师范经人提醒,将商铺、庄子、碾硙、水车及数十顷农田全部献给了益都县,不要了。
失陷在莱州的两个姬妾也派人去接了。听闻其中一个已经怀孕,应该是朱全忠的种。无所谓了,接回来养大,府中还多个家生奴婢。以后到了长安少不得应酬,这两位小妾还可以拿来继续招待宾客。
朱瑄、拓跋仁福、李仁欲的家人都在青州,王师范第一时间将其押往夏军大营,移交给李唐宾。
按照宪宗、武宗那会的规矩,男丁处死,女人没入宫中。皇帝哪天想了,便可以享用一番叛镇节度使的妻女,没兴趣了,就在掖庭局干活到死。
从接到夏王回复到下令投降,再到收拾完各类财货,变卖资产,一共花了十余日。而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十五日了,王师范一家三百余口踏上了西去的驿道。
为免出什么幺蛾子,李唐宾下令铁林军派出两个骑兵指挥一千人沿途护送,直到洛阳为止。这不是小题大做,实在是地方不靖,乱得很。武夫贪起钱财来,什么都不会管的,他们连回鹘使团都劫掠过,何况一个失势下野的节度使。
当年王铎从滑州离任,去河北当义昌军节度使,带了一堆美女姬妾,数百车财货上路,结局如何?
王师范死不得,就这么简单。
“二兄,走吧。”王师克披上了甲胄,手持长马槊,立于战马之旁,催促道。
王师范将信件收好,叹了口气,也翻身上马了。
信件是莱州旧部写给他的,信中提到了朱全忠被困胶水县,汇集至城外的夏兵越来越多,眼看是没法走脱了。
而且据打探到的消息,城内守军士气低落,每夜都有缒城而下投降者,朱全忠连斩十余人,不能止。
兵士气低落,不能打,粮储备有限,吃不了多久,朱全忠时日无多,估计也就这个月了。
听闻登莱还有人在聚众起事,反对夏兵的征服,不过都很快被镇压了。对此,王师范只能洒上几滴眼泪,羞愧不已。
兖州朱瑾估计也会破口大骂吧。
兖镇的情况比青州还要困难,但人家怎么能坚持下去,你就不行?
郓州若不是被突袭,节度使朱威死得不明不白,估计也比青州能扛。
对此,王师范又是羞愧不已。
“走了!”王师范一夹马腹,当先而行。有些事不能多想,多想就会觉得自己是废物,不如朱瑄、朱威、朱瑾,会怀疑人生。
至少王家的下场比他们好多了,王师范只能以此自慰。
王师范走后,全族三百余口跟在他身后,男丁骑马,老幼乘车,浩浩荡荡西行。
战事已毕,逃亡至山中的百姓听到消息后,陆陆续续回乡。
他们扶老携幼,带着大包小包,用惊奇的目光看着王家一行人。
有了解的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便传开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很复杂,尤其是曾经有亲朋好友在藩镇当武夫、当文吏的,更是愁绪满腹。
王家三百余口人的离去,就像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标志着淄青镇结束了一百四十多年的“自治”,正式纳入了更高一级政府的管制之中。
对整个历史长河而言,这不算什么,甚至是正常状态。但对艰难以后出生的人而言,这是完全陌生的生活方式,他们已经习惯了以往的一切,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很多人甚至可以过得很好。今后会怎样,无人知晓,没人敢打包票。
这就是人心。而争取人心最简单直接的手段,就是让他们的日子恢复正常,走上正轨。这个年月政权的合法性其实非常简单,不需要比前任更好,差不多就行了,甚至略略差一些也能接受。无论是世家大族的统治,还是军头武夫的治理,都不需要老百姓的支持,只要他们不反对就可以了。
青州城外已经贴出了免税三年的告示,争取民心的第一招已经开始——招数不怕老,好用就行。
夕阳西下,风雪渐息。
尧山脚下,旧的统治者逐渐远去,新的征服者操持权柄,淄青镇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一如当年洛阳、汴州百姓所经历的那样。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无论天下大局如何风云变幻,让文人骚客发出无数“是非成败”的感慨;无论王侯将相如何纵横捭阖,让后人为其惊才绝艳而拍案叫绝,老百姓终究还是要生活。
青州城的商铺,已经开门营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