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对结束后,宰相、枢密使们离去之后,邵树德又拉着儿子一起吃饭。
“有没有恨我?”吃饭间隙,邵树德突然问道。
“没有。”邵慎立看着父亲的目光,坚定地说道。
他知道,父亲老了,软弱了。
早个二十年,甚至早个十年,他都不会这么问。
该怎样就怎样,没人能违逆他的意志。
敌人,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死。
女人,他毫无心理障碍地玩弄,丝毫不会顾忌她们的感受。
威胁到他权势的自己人,会被悄无声息地边缘化,再也没有兴风作浪的能力。
宽厚仁德是他的表面,冷酷无情才是他的底色。
如果只有一个人说他“面善心黑”,那还可能是诽谤,但朱全忠、李克用、王师范甚至就连前唐逊帝都这么说……
但父亲终究是老了。
他心底的温情越来越多,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他已经不再那么杀伐果断了。
邵慎立才二十六岁,他没有办法理解父亲一生心路变化的历程。或许,每个人都是善变的吧,都是在不断变化着的。
他喜欢这种变化,他喜欢父亲更像一个关爱子女的寻常父亲。
当然,他也知道。父亲的这种温情十分脆弱,经不起背叛的打击。
很多事情一旦出现,哪怕被平息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父亲现在还没遇到这种事。
但邵慎立无法想象,一旦出现,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上万人头落地,前往辽东、安西的驿道上挤满了曾经衣冠楚楚的贵人……
这都是最轻的结果了。
邵树德想说些什么,良久之后,只叹了口气,抚着儿子的肩膀,亲手夹了一筷菜,放到七郎的碗里,道:“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阿爷,我都多大的人了……”邵慎立心下暖流涌动,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有点拉不下面皮。
邵树德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阿爷说的是什么。”
“我以后会披三层甲才冲。”邵慎立说道。
父亲夹过来的鹿肉,吃得就是香甜。
邵树德直接扇了他一下。
邵慎立眉开眼笑,道:“阿爷,儿知道了。以后重金招募亡命徒,让他们冲杀。儿不怕他们反噬,他们爱的只是钱财、官位和女人,给他们就好了。再者,他们也打不过我。”
邵树德嗤笑一声。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儿子长大了。
七郎以前爱玩,也不太乐意习武。但他的底子是非常好的,身材高大、魁梧,常年锻炼之下,肌肉虬结、体壮如牛。再加上从小由名家指导,武艺是相当不凡了。
如果说这种自己练出来的武艺还不作数的话,那么在西域、牂州多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七郎的气质由内而外发生了升华,产生了质变。
搁二十年前,七郎就是自己帐下的勇将。战场局势焦灼的时候,让他披挂上阵,带上千余精甲武士,直捣敌阵,摧锋破锐,一锤定音。
他的军略也还不错,至少经验是比较丰富的,是一员中规中矩的将领。将来怎么样,能否指挥十万级别的大军,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评判七郎时,邵树德又想起了其他几个儿子。
大郎是不喜欢也不太敢直接冲锋的,但他确实会指挥大军,更像是那种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型的儒将。
二郎勇猛无比,粗中有细,能指挥上十万规模的大战,喜欢和人硬碰硬,野战制胜,与大郎完全是两个风格。
三郎不是武夫,虽然从小习武,诸般武艺、骑术、军略都学过,但只能算是及格水平。他的性格,也不是能镇得住场子那种的。说白了,没有领袖气质,只适合当助手。
四郎……不提也罢,会搞钱就行。
五郎和三郎有些类似,但又有所区别。
说来搞笑,三郎长得秀气、俊逸,但骨子里还是有点狠劲的。征湖南之时,他也上阵了,虽然现了个大脸,让姚彦章偷袭得手,但最后能收拾败兵,重新稳住阵脚,也算是凑合了。
五郎就体格来说更像是武夫,披甲上阵时,非常能唬人。但接触多的人都知道,他其实算是文人,粗豪、强壮的外表之下,写得一手好诗,对武夫也不是很喜欢,甚至有点厌恶,觉得他们太能坏事,是不安定因素。
出镇辽东时,遇到战事,五郎极少亲临一线,都是派人去打。即便去了前线,也是住在城里,不与武夫们同甘共苦。
在这一点上,三郎有时候还会做做样子呢,五郎是连样子都不做。
邵树德其实非常喜欢六郎,觉得他在治政上与自己非常类似。对他最大的不满,大概就是表里不一,喜欢玩弄权术。
这种事不是不可以,但六郎太过醉心于这些了。
人心,不是那么好玩弄的,这其实只是小道。
邵树德被人称为“面善心黑”,但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