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兜头盖脸浇了个结结实实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瞬间就摔落云梯。
当然他们还不是最惨的,还有人浑身着火,直接从云梯上跳下,满地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苗。周围没有人帮他,弓手们神情专注地盯着城头守军射,他们甚至都没时间注意射来的敌军箭矢,几乎就是以命换命,以伤换伤的打法。
“杀!”一名全身着甲的髡发山民冲上城头,仗着身上有防护,怒吼着就往前冲。手里的大斧不停挥舞着,擦着碰着就是死伤,这人竟然是个天生神力。
“呃……”刚用大斧劈开一名守军士卒,就有箭矢刁钻地射中了他的喉部。
七八名守军一拥而上,刀斧齐下,将他砍杀当场。很快,人头被扔了下去,以削弱攻城一方的士气。
能全身着甲,还如此勇猛,定然不会是普通山民!
没藏结明脸色铁青地盯着城墙附近的攻防战,前后填进去两百多人了,居然才触碰到了城头一次,但很快又被赶了下来,还死了一位部落头人。
这攻城战,确实残酷!
他想起了之前听陈判官讲过的昭觉寺之战,马璘马太尉直入万军之中,夺牌两面,左右驱驰,动摇贼军阵脚。当时颇为神往,觉得心潮澎湃,可此时看看残酷的攻城战,心头又有明悟:若是让马太尉这等绝世猛将来蚁附攻城,怕也要饮恨当场,这或许才是大帅一直避免攻城的最大原因吧。
“继续攻!都保,你带人攻!”没藏结明下令道。已经打到这份上了,若攻城不果退兵,很伤士气。而且,他看得出来,守军并不强,应是县镇兵之流,而且还夹杂着不少民壮,此时再加把力,说不定就拿下了!
没藏都保点了两百人,简单动员一番后,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
此时的党项人,打仗确实不如后世西夏那会有章法。但他们是部落形式聚居,内部凝聚力较高,“遇有战斗,则同恶相济,传箭相率,其从如流”,而且有全世界野蛮人所共通的“勇悍”,不然也不会被杜牧形容为“禀天地戾气而生”了。
若是能以中国之法约束、训练,再有精良的武器装备,在第一代没堕落的时候,确实可称劲旅。这就像后世满清黄台吉那会,年年北征索伦人,捕获鱼皮鞑子充当死兵。那些人足够野蛮,足够凶狠,黄台吉带全副武装的两万八旗,对上无甲、只有木矛弓箭的六千索伦人,竟然不敢正面交战,足见其战斗力。
没藏都保是没藏氏的一个分支部落头人,全族生活都很困苦,但也养成了野蛮凶悍的习气。此时城头守军精锐死伤了不少,开水、热油、火把、落石之类也消耗大半,被没藏都保这两百人一冲,顿时手忙脚乱。
城头上,张道连连张弓搭箭,射死了七八名勇悍的山民,令其攻势为之一窒。但很快,山民又死命冲了上来,投矛、刀斧乱飞,在城头上冲开了一道口子。
张道的亲兵拼死上前,十余人持矛直刺,山民根本不管不顾,将手里的投矛扔出,制造混乱之后,直接嘶吼着冲了过去。
“噗!噗!”长矛入腹,冲在最前面的山民惨叫着倒下。但越来越多的人爬了上来,城头上几乎人挤人,长矛都施展不开,双方拿着刀斧互相劈砍,完全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就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没藏都保的脸上全是鲜血,他拼命抱住一名守军军官,双方在地上厮打着。掐喉咙、咬耳朵、插眼睛、额头撞,无所不用其极。
还有那杀起了性子的,拿着刀斧一刀刀劈砍着,几乎将对手的头颅给劈得稀烂。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城里的民壮首先受不了了。他们要么是做生意的市民,要么是种地的农民,哪见过这么惨烈的厮杀,在稍稍抵挡了一会之后,直接就崩溃了。
张道带着亲兵连斩数人,但根本阻拦不住。他只有四百县镇兵,之前为了守住城池,把这些人放在最前面。党项山民冲上城头后,又是这些县镇兵第一时间阻拦,此时伤亡很大,民壮一跑,他们也抵敌不住。这城,基本是破了!
城下,没藏结明带着大队人马朝城门口进发。城头已经没有箭矢来阻止他们,到城门口后,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到门后也是杀声一片。守军最后的力量应该是聚集到城门口附近了,但没有用,他们兵太少了,根本挡不住。
“这些人为什么不投降呢?几百州兵一流的人,裹挟着民壮,就敢对抗我四千大军?”没藏结明怎么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也许,黄巢也没想通,他带着十五六万人马,进攻兵力稀少的陈州,人家为什么不投降?这世上有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不远处是一具烧焦的尸体。火苗已经灭了,死者浑身焦黑,手指、脚趾都熔融在一起,肚子也破了,隐隐看到烧黑的肠子。
看不出来是哪方的军士,但无所谓了。温池县攻城战,让年轻的没藏结明见识到了战争最残酷的一面。
宥州讨伐拓跋思恭之战,若是强行攻城,场面怕是比眼前这个还要惨烈数倍吧?
城门吱嘎作响着被从内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