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收之后,税务监派出了巡视组,前往各道分院巡查。
数字一时间难以汇总,估计要到入冬之后了。
作为这个掌握着财政收支的实权部门的一把手,杜晓知道自己炙手可热的程度。
他的“党羽”是天然的:各道转运使、各地坊市令、海关市舶使、四大商社“商转干部”以及一年比一年多的明算科学子。
这些人原本群龙无首,不知道该投靠谁,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政事堂成员之一的税务监。
从四年前议设税务监开始,杜晓就或主动或被动地开始整合这股势力,就像王雍整合农学系势力一样。
圣人对此似乎持默许态度。
杜晓想明白之后,便不再束手束脚。他很清楚,圣人不希望他们“税务系”太弱,被压制得太狠,因此着意培养他们这一股势力。简单来说,圣人希望搞钱的力量更庞大一些。
征税固然有很多方法。最粗糙的,直接拿刀枪横征暴敛就行。但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方法的话,最好还是有点规矩法度,这样被征税的人叫唤得少,不满情绪相对少一些,征税阻力也更小一点。
征税队伍一定要专业,要形成派系传承,要有相对独立的地位,不能成为谁的附庸。
钱款在洛阳支付,以回收西域商社手里持有的一大堆粮票。
杜晓看完后,没有任何犹豫,批准了所需钱粮。
楚王邵慎立已在当地开国建制,定都大宛县(原拔汗那城),而今百废俱兴,急缺钱粮、人口。
可惜了。
桑州镇军员额三千,从胜捷军内抽调。
杜晓知道,今明两年将是结钱款的高峰期。因为西域商社在调整业务,慢慢减少商屯田亩和人数。很多前往西域种田的人,都要陆陆续续返回洛阳领钱,然后再定去留。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傍晚,杜晓拿起最后一份,随意看了看。
前唐安史之乱以后,总有一位宰相判三司,已经事实上整合户部、度支、盐铁三大部门,成了一股独立的政治势力。朝廷越是用度紧张,他们的地位就越高,被赋予的权力就越大,以便能征到更多的税金,弥补财政亏空。
杜晓叹了口气,将毛笔搁下,端起茶盏,神思不属。
杜晓往下翻了翻,发现确实还有几份私人商屯的结算申请,于是一并签字同意。
税务监需要支付西域商社购粮款:总计绢二十三万七千余匹。
河陇地区有十几个州,太子请免八个州一年的赋税,因涉及到钱粮之事,于是转到了他这边。
与赵家类似的商屯队伍还有很多。
他随手拿起第三份看了起来。
这两支部队已经被编为禁军,没有如同其他降军一样被拆分、遣散、消耗。编制始终维持着,用来弹压广阔的南方。
杜晓敏锐地发现,北庭方向至迟明年,会有一场规模中等的战争爆发。
诸多杂事,千头万绪,且是圣人关注的事情,轻忽不得。
他们其实也是沾了环境、气候的光。
他现在正在处理的是新造船只,调运粮食的事情。
杜晓不由地想道,如果是太子在位,他会同意这些开销吗?多半不会。
这些开支,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这其实是给了杜晓自由裁量权,即可以在八个州的基础上打折扣:谁免、谁不免、免多少,你看着办。
看着办个鸟!太子施恩之举,你敢给打折扣?圣人百年之后,不想好了?
没说的,只能全部同意了。他大笔一挥,签押同意。
宁远、清海二军四万人能被列为禁军,胜捷军也有这个可能。况且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弱,长期在黔中、云南厮杀的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那支弱旅了,搞不好是最近十年内唯一一支战斗力在提升的部队。
杜晓知道,胜捷军是蜀军最后的精华,熟悉西南环境,精于山区河谷间的中小规模战斗。十余年来,这支部队的员额一直在稳步下降,从最初的四万多人降到了两万八千——抽调三千人组建镇军后,就只剩两万五千人了。
造船需要税务监开支,船只归地方,粮食运到目的港后,又归税务监管。
不过,西域商社不想商屯了,可不代表其他人愿意放弃。
杜晓出身京兆杜氏,了解太多政治方面的事情了。他很清楚,作为税务监的首任主官,派系的整合者,杜氏在财税系中的地位必将是超然的,影响力很可能会持续好几代人,这是家族的幸事,因此干起活来非常卖力。
很多事情,无需四处打探消息,从粮食之类物资的走向就能看得出来。
云南道桑州置镇军,需拨款修建军营,提供镇兵家属房屋、田地、耕牛、农具、种子及前两年的口粮——都是需要花钱的。
赵家从秦州、岐州、梁州雇佣了千余人,奔赴北庭,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屯田行动。开荒两年之后,开始售粮盈利,五六年之后,稳定盈利,届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