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一问出口就后悔了。他怕自己的意图暴露的太明显,反而激了她。可秦蓁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一眼不发的看着他。
秦意觉得,很多事都要讲一个时机,所以他不确定时机合不合适时,不会挑开了明说的。可近来,他发现,可能还没等到那个时机,就直接错过了。
“我看到郑卫率在整理你所有的教案书册,知道你在扩学一事上,不仅挑了可塑之才,还仔细筛查了好些有名的马倌和训师,想一并招揽过来,徐意智和邓宜兴几个,几次三番找你私下谈话,他们本就有些天赋,尤其徐意智是少卿之子,若他们能下苦功赶上来,就算你离开,这里也不会乱。还有老范,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蓁打断他的语无伦次,有点好笑。
她伸手帮他正了正衣冠:“都当上寺卿了,说话颠三倒四,会被人笑话的。”
秦意双眼低垂,牙关轻咬。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的看秦蓁为自己定目标,筹划攻略,待到目标达成,立刻潇洒放手,转投别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人,对付出过心血的事情,都不会轻易舍得放手。可她不同,好像没什么能绊住她,也没什么能让她依附生长。
秦意以前不曾在意过,他想,他的姐姐本就与众不同,随她高兴就是。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母亲,甚至身边的一切,她都能撒手放开。
他也想过挖空心思去挽留——她心中的恩人,她的偏好,甚至他和母亲、姨母晗双,只要有留下他的可能,他都愿意去试。
可不管他怎么做,都没能让她停下。
他已经计无可施了。
秦蓁半天没等来他的话,也不勉强:“今日太晚了,你不是一直留我住下吗?看你这么可怜,我便成全你一次,我的院子是不是……”
“抱歉,姐姐。”
秦蓁转眼看他,不懂他忽然的道歉所为何来。
秦意话还没说开,眼眶已经通红,他不敢看秦蓁,便直勾勾盯着她露出衣摆的鞋尖,一句一句道歉。
“从前在族中被欺负时,我很害怕,是你每日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被秦霈和母亲认养后,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旁人都笑你是拖油瓶时,我只顾自己安心,躲在你身后,我很抱歉。”
“我不敢接近父亲和母亲,是你先去讨好他们,把他们的喜好摸清楚,再来教我怎么去跟他们相处,却没想过你也会在接近他们时犯错,你也会害怕担心。其他几房奚落你心机伪孝时,我则享受着旁人夸赞天生乖巧懂事……我很抱歉。”
“秦霈性情大变,母亲开始受折磨时,是你说要掌握主动权活下去。明明我是男子,应该由我去闯荡,可回回装病去寺庙小住,都是你乔装打扮出门,我留下摸鱼打鸟,除了吃就是睡。我从不知你在外头有多危险艰难,却在你回来时,跟你抱怨时间太久差点被发现、东西不比府里的好吃,这么不懂事,我很抱歉。”
“秦家为你定下亲事,不问你的喜好的意愿,就连母亲也没有能力阻止。其实那时我想帮你的,却因为你一个玩笑般的赌约,就立马忘了你的感受,真将这事当成游戏,甚至想,若这事困难重重,你兴许还会来求我,我便可以在你面前威风一把。我很抱歉……”
“我并不是什么天生聪明的苗子,从小学什么都当做苦行,却不知姐姐若能正大光明学什么,都当做恩赐。没有你在旁督促我,教导我,我早就是个混账了了……你已做尽姐姐的本分,我却总觉得你残酷霸道,很是抱歉……”
秦意直直看着她,声泪俱下:“你说不害怕,我就心安理得依靠你;你说不在意,我就毫无负担轻松自在;你说你可以,我就不假思索让你去。姐姐,你从来不是拖油瓶,更不是累赘,从头到尾,是我占了你的光,是我三生有幸,有你这个姐姐……”
秦意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秦蓁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他这样哭了。
秦意抬眼,又哭又笑的看着她:“所以,我根本是最没资格留你在身边的人,我才是那个拖油瓶,我才是你的累赘。姐姐,你不欠我什么。你若生气,不妨将我打一顿。”
秦蓁目光平静,默不作声,她不似秦意这么激动,连眼眶都没红。
还小的时候,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色都能将你弄哭。
长大了之后,人朝你捅一刀,你兴许能笑着还回去。
秦意这番话里为她道出的委屈不平,她确然有过,也仅仅是有过而已。
待长大些,见过更多人更多事,得以开阔心胸,拔高眼界,方知仇恨或怨念,并非不可还报,但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有限,如果一头扎进这些恩怨里纠缠,势必会分走继续前行的力气。
她只需全力往前走,将那些旧人旧事甩在后头,有朝一日,他们会精疲力尽的匍匐在她面前,自己打自己嘴巴。
但此刻,秦蓁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秦意,细细体味他话中描述的自己,终于意识到,幼时的闲言碎语,早已失去伤人的能力,却化作一道淡淡的痕迹,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