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比天上月亮还要冷一些。
她不像出门时兴高采烈,心内满是凄徨无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似乎要离她而去了。
当天夜里,韩靖就发起了高烧,咳嗽不止。
大夫说是受寒,肺里积了水。
韩靖连日读书,身体一般,感染伤寒,又伤了肺。连着喝了几天药,不见好转,反而有渐渐加重趋势。
爹爹没说自己是因何落水,只说失足。
雁回害怕而后悔,如果那天晚上,她没央着爹爹去看河灯就好了。
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爹爹到底还是没能撑下去。
娘亲伤心过度,小产了。雁回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血山崩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娘亲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她怕极了,她害怕温柔敦厚娘亲也像爹爹一样再也醒不过来。
但她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
七岁那年,她没能迎来弟弟,没能有一个考中举人爹爹,而是变成了一个没爹没娘孩子。
她从最让人羡慕小姑娘变成了人人见到都会叹息一声小可怜。
还好,她还有二叔。
二叔在她出生那年瘸了腿,基本失去了入仕资格,潜心研究绘画。
因为没有名气,为了养家糊口,二叔更多是画年画。
她吃穿用度跟以前并没有太大差别,可心境已经不太一样。
二叔待她很好,会亲自动手给她制作一些玩具,会为了她学习厨艺,甚至还能勉强缝补衣衫。
可二叔不是爹娘。
有人给二叔说亲,他总是笑笑拒绝,说自己身体残疾,只愿抚养侄女长大成人,不想耽搁姑娘。
雁回生漂亮,且随着年龄增长,显得越发动人。
从她十二三岁起,街坊邻居就有上门试着提亲。
后街杀猪张屠户、东市卖酒李大脑袋……
二叔很不满:“不行,就这些人,也配娶我侄女?她爹有功名在身上,她至少要嫁个读书人!”
雁回识字,也勉强能画上几笔,长也好看。他还给她攒了嫁妆,在他看来,肯定是要帮侄女挑选个好夫家,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雁回也是这么想,杀猪、卖酒……字都不认识几个,她嫁给他们做什么呢?
二叔疼她,会给她妥善安排。
但她十四岁那年,二叔突然暴卒,只留下了她孤零零一个人。
韩家宅子有两进,二叔也给她留了一些钱财,可她护不住。
二叔下葬那天,几乎从没露过面韩氏本家那些人上门讨要房子。
甚至还有人骂她是野种,让她滚出韩家。
七岁那年中元节发生事情,几乎是在一瞬间涌上了她心头。
她除了掉眼泪,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街坊邻居帮忙,那群人当天没能成功。
可没过多久,他们又卷土重来,声称韩家没有男丁,这宅子该收归公中,或是由嗣子继承。
她哭过、求过,无济于事。
不止房产,二叔留给她将来做嫁妆银钱,她也没能保住。
她记得那天下了很大雨,她在家门口进不去。
邻居们曾向她伸出援手,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讨厌寄人篱下。
最艰难时候,曾经向他们家提过亲张宝全收留了她。
他对她说:“其实,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雁回呆愣了很久,二叔过世后,她就没再笑过了。
张宝全对她很好,小心翼翼,几乎可以说奉若神明。他每次吃饭都把肉留给她,还会悄悄给她买头花……
然而雁回一点都不喜欢他。她并没有多爱吃肉,她也讨厌艳俗头花。
不,张宝全整个人都很讨厌。他身材魁梧,行走时像一座小山。他因为常年杀猪,身上有散不去腥气。他每天都耷拉着眼皮,一瞪眼能把人吓个半死。他还不识字……
他是喜欢她,肯为她做任何事。但这样喜欢,她一点都不稀罕。
可是雁回没有办法,她只能嫁给这个她从来都看不上屠夫。
婚后她才知道,他毛病比她以为更多。他在晚间会打呼噜,床笫之间也让她难以忍受。
成婚五年,他们有了一儿一女。张记肉铺生意也越来越好,还在别处另开了一家铺子,专门给大户人家供肉了。
她渐渐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也行。
二十岁那年某一天,她和丈夫一起去临西侯府送肉。
这是第一次进侯府,她格外小心,却无意间撞见了一个婆子。
那婆子看见她,竟似见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被迫寄人篱下后,雁回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爹娘还在世,那该有多好。
她以为这是奢念,却没想到她亲生爹娘竟然真还在世。
原来她不姓韩,而是姓宋,她是临西侯府二小姐,当年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