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赢了,大中正今晚可否赏面一起喝杯酒?”
张紫华端正坐姿,目视前方,颇为威严,道:“除非你拿江州坡脚马的赤梁酒……”
顾允无奈道:“大中正好口福,我昨日刚刚得了三斗赤梁,正好以飨中正!”他这酒得来不易,本想着送给徐佑尝尝鲜,却被张紫华拦路劫了去。
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聊固然透着顾张之间的亲近,另一方面也说明对贸然钻住来的徐佑不太看好。竺道安近来风头正劲,他们都亲眼见过他的辩才,实非常人所及。
徐佑走到竺道安身前,跪坐在准备好的蒲团上,两人间隔七步,四目交接,全都深邃似海,平静如渊!
徐佑是晚辈,于礼当先发问,道:“敢请上座明示方才所问,众生可有差池?”
“众生无有差池!”
“众生若无差池,那何谓众生?”
“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
这是《长阿含经》里的论述,徐佑精通佛儒道三家典籍,自然知晓出处,又问道:“众生无男女尊卑上下异名,那可分有情和无情?”
“于色、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有情,也名众生。可广而引之,众生亦可分有情和无情,有情即一切有情识之物,无情则诸如花草木石山河等无情识之物!”
佛经对众生的认知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从众生仅仅是有情众生,慢慢过渡到了包括有情无情的所有众生。此时的楚国,正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个时期,所以徐佑问有情无情,算准了以竺道安的学识,必定比那些只知道研究般若七宗学说的和尚们要精进不少。
但是,正因为学识渊博,徐佑才好给他挖一个倾尽三藏经文也填不上的大坑!
“那,一切有情众生,可有佛性?”
最初的小乘佛教认为,仅仅佛一人有佛性,众生没有佛性,因此无法成佛,只是通过“八正道”等自我修持,达到最高第四阿罗汉果和辟支佛果的境界,而不能成佛果。后来般若学传入中土,六家七宗开始兴起,以研究般若性空为根基,主张一切诸法缘起无性。再后来《泥洹经》《涅槃经》相继流行于世,涅槃学派代替了般若学派,慢慢的转为佛性有无的讨论,从佛一人有佛性到有情众生皆有佛性,从只能度己变成了可以度众生,佛法由此进入大乘之境。
“有佛性!”
竺道安感觉到了徐佑话语里透露的杀机,微微一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出身本无宗,而本无宗以般若学为立宗之本,可要讨论佛性,必然要借助涅槃学派的典籍。只是事已至此,以胜为先,竺道融师兄想必也知道形势所逼,骑虎难下,不会怪责于他。
两人的交锋,明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暗地里已经黑云压城,若不是对佛门经义和宗派之别了解颇深,这会只是一头雾水,看个热闹而已。
可在座如张紫华、顾允和四姓门阀以及其他名士却齐齐吃了一惊。时下般若性空之学仍旧占据主流地位,尤其以本无宗竺道融为首,对“佛身是常,佛性是我”之说甚为不满,斥责此说为不通真照。
竺道安如此公开唱反调,实在有够大胆。
“这道人厉害!”
张紫华低声道:“一环扣一环,原来在这等着竺道安,可谓深谙人心,机关算尽!”
顾允皱眉道:“他想借竺宗主来给竺道安施加压力,手段和心计是有的,却不见得学识更高。就算侥幸赢了,未免胜之不武。”
张紫华知道顾允为人方正,也不与他争辩,笑道:“胜负还未分……我们不急,继续看!”
正如张顾二人所说,徐佑将话题引到佛性,有用竺道融压制竺道安的意思,但这只是稍带,真正的目的隐藏极深,无人能够发觉。
“哦?”徐佑露出笑容,反唇相诘,道:“若一切有情众生皆有佛性,那一阐提人又如何?”
竺道安终于神色微变!
其实现下的楚国佛门已经感觉到了般若学的局限,本无宗居于六家七宗之首,内里不乏有人试图精研其他的经义来破茧成蝶,另寻一条出路。
譬如竺法言,当初钱塘湖雅集,竺法言被都明玉的雄辩逼到死角,也曾借《华严经》的经义反败为胜。
竺道安是竺法言的师叔,这二十多年不问世事,专心译经诵经解经,尤其对六卷《大般泥洹经》研究颇深,他从六卷经文里辨析出了一个前人未有的大胆命题,也就是徐佑方才所问:
一阐提人有没有佛性,能不能成佛?
其实在六家七宗之外,很多有识之士,包括佛门北宗的大部,已经基本赞同一切有情众生都可以成佛,但唯有一阐提除外!
何谓一阐提?
完全断灭善根、不信佛法、无法生菩提心的大恶人,就是一阐提。
《大般泥洹经》里清晰的写着:一切众生皆有佛心,以是性故,断无量亿诸烦恼,即得成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除一阐提!
要知道,在很多佛门的经文里,一阐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