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断曹汇总了各州报上来的数字,基本掌握了全国的土地数和人口数。当然,这个数字肯定不是特别准确,可在当前的历史条件下,已是最优的结果。
另一个时空里,南朝也曾多次进行土断,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最后还是未竟全功。
究其原因,主要因为历朝历代都搞不定土地和人口的统计数字,隐瞒情况太严重,且皇室犹豫,高层反对,吏治腐败,怎么可能成功?
而升明土断,采用天经玉算院里教授的最先进和系统化的统计与概率学的知识,建立模型,输入要素,得出结论,跨越了几千年的科学精神紧密结合徐佑那无与伦比的魄力、朝廷投入的前所未有的人力,以及庞大又汹涌的民意支撑,终于走出了封建王朝的魔咒。
所以在土断的目标基本完成后,中下等的侨姓士族和顶级门阀间的联系被顺利切断,徐佑决定乘胜追击,强势推进检籍。
检籍是土断的升级版,土断只是把侨州郡县裁撤,把白籍户变成黄籍户,针对的是中下等侨姓士族,对顶级门阀和本土世族的地位冲击并不大。
就像是钝刀子杀狗,一点点磨死的。
但检籍则是直接把刀子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比如,国家规定,男子一人最多占田七十亩,女子一人最多占田三十亩,这是上限,至于你占不占的够,朝廷不管。
但是交税的时候,男子要按照五十亩来交,女子要按照二十亩来交,至于你有没有这么多田,朝廷同样不管。
这样无耻的律法,只要人不傻,就得想办法规避。于是很多齐民在户籍黄册上弄巧,有关系的,或虚报年龄,假称疾病;或增损籍状,冒充士族,以此获取士族才享有的特权。
没关系的,也主动或被动抛弃自耕地,投身门阀、世族、官吏和地主家作佃农,只给主人缴纳佃租,不用向国家交税和服役。
这就是所谓的“窃注爵位,盗易年月,增损三状,贸袭万端。或户存而文书已绝,或人在而反死版,停私而云隶役,身强而称六疾,编户齐家,少不如此。”
长此以往,国家的人口和税收变少,民众愈贫,而门阀世族的家资巨富。
检籍的目的,就是清除在户籍上为父祖添注爵位以假冒士族者,查实逃亡、隐籍、托庇、称疾的人户,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审定户籍。
这是国家和门阀世族争夺劳动力的战争!
战争要用狠人。
徐佑急调历阳郡太守于忠入京,命他为检籍使,全权负责各州的检籍事务。
于忠心知这是得罪人的差事,有意推辞,可不等他开口,徐佑道:“此次检籍,我欲杀人!你是我的心腹,又从北朝来,在南朝没有顾忌,该杀的,你动手,我善后,等检籍事毕,自有公侯之位酬功!”
话外之意,于忠你是我的人,现在到用你的时候了,你要不听话,和门阀勾勾搭搭,那我也是要杀人的。要是听话,日后封公封侯,有你的荣华富贵。
于忠何等聪明,徐佑这是逼他做纯臣,只忠于太尉的纯臣,他没得选择。
或许,从魏逃到楚,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于忠乖乖走马上任,他动了真格,不同于土断时的杀一儆百,而是用严刑酷法,凡敢隐匿不报者,查出户口多五人,田地多占一丈以上,皆弃于市。
前期土断的艰苦工作在这时显出便利来,朝廷其实掌握了大多数的数据,只要再次筛查,就很容易发现违规的人,然后抓一批,杀一批,很快就走上正轨,全面铺陈开来。
不过,反弹也比预料中来的更快,仅仅半个月内,江、扬、湘、荆等地发生三十多起暴力抗法事件,但都因为军方的强势介入而及时平定。
于忠更是带着人马亲自上阵厮杀,肩头中箭仍不后退,尽显胡人的彪悍之气。
一时间,腥风血雨阵阵,闻于忠之名,小儿不敢夜啼。
遇到于忠这种杀人狂魔,武斗不成,那就文斗。
士族们开始用老套路,写文章编歌谣诋毁徐佑,试图给他施加压力。但他们还不明白,徐佑和以前那些改革者都不一样。
他知道正确的路,所以决心不可动摇,他有军队的支持,所以无所畏惧,他身为大宗师,不怕刺杀,他是当代文宗,一篇文章比得过他们写的千百篇。
更重要的是,当今最强大的舆论工具掌握在徐佑的手里,利用国家资源进行轰炸式宣传的时候,那些诋毁造谣,就像是滴入大海的浪花,掀不起半点波澜。
见文斗也不管用,接着开始讲道理了。
庾茂为了刷声望,加上蛰伏太久,静极思动,纠集了数十家不满检籍的士族主动找徐佑讲道理,说检籍释放了大量的佃农、逃奴和流民,门阀世族的土地找不到人耕种,这样下去,照样会造成荒芜,岂不又回到之前的状况,那何必土断,何必检籍?
徐佑正等着他们,为了解决这个让门阀担忧的问题,宣布废黜“封山占水”的陋习,重归秦汉旧制,山林水泽归于国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