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镇管理得很好,每户都有门牌,非常清晰。
许问进门前看了一眼,竹笛巷十七号,把这个门牌号记了下来。
只刷了清漆的两扇木门,上面镶着铜扣,同样没有花纹,但有一种素雅简洁的美,看着非常舒服。
推门进去,里面却比想象中大得多。
这房屋的格局有点像旧木场,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院子里除了屋檐下放了几口水缸,到处堆积的都是材料,各种各样的材料。
相比起旧木场以木料为主,这里多了很多石材砖陶之内的东西,种类非常多样。
连天青走进去,从角落里拣起一个石像,递给他道:“你来看看,这个是什么雕工。”
许问接过,唇畔不自觉地泛起了微笑。
这场景非常熟悉,当初在旧木场的时候,连天青就是这样不断向他提出各种问题,不断考校磨练他的。
那时候,任何一个空余的时间,他都可能经历这样的考试,要么是辨识某种材料,要么是复制某种雕工,要么是判断某种技艺来自何人何处,没考过就要接受惩罚,要么是不许吃饭,要么是把某个基本功再重复锻炼很多次,全凭连天青心情,花样非常多。
久而久之,许问养成了条件反射,时刻对所有的材质与处理方式都保持着足够的敏感,上手就能反应过来是什么。这是他不断努力的兴趣使然,也是连天青高强度磨练的结果。
“是来自晋南一带的冯氏石雕。冯氏石雕以写意为主,强调线条,擅长用阴阳不同的线条勾勒出事物的立体感,极具灵气。冯氏石雕的代表人物是冯子川,他跟刘万阁刘老关系不太好,虽然是有一些小小的误会,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人在雕刻手法上的理念有分歧。”
许问对答如流,非常流畅。
“唔。”连天青应了一声,也不说对不对,又拿起另一块暗橙色石头,问,“这个是什么石?”
“浮石,又叫泡石,是一种火成岩,也有人把它叫玄武岩,是火山喷出之后,岩浆凝结形成的。它多为黑色、黑褐或者暗绿色,也有暗红色、橙色、黄色的,质地其实非常致密,但是由于上面孔洞很多,重量常常很轻,甚至在水中能够浮起来。浮石和泡石的称呼就是由此而来的。”许问说。
“玄武岩?”他这个回答里的大部分内容连天青都知道,唯独对这个词毫无印象。
“对,据说是东瀛那边的称呼,我觉得名字特别好听,把它记下来了。”许问愣了一下,笑着解释说。
玄武岩在他那个世界的确是最常见的说法,也的确是日译,他直接就把它带出来了。
“尽记些有的没的。”连天青嘀咕了两句,但接着又低声把这个词重复了两遍。
“行啦,人家是回来过年的,才忙活了五天,阿爹你就别在这个时候摆师父的架子啦。走走走,我还有好多事要你帮忙呢!”连林林白了连天青一眼,很轻快地对许问说,推着他往里走。
连天青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听见女儿的话,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转身打理起另一边刚刚收到的一堆杂货来。
许问其实也有点意犹未尽,连天青半步天工,眼光远超凡人,他后来出来之后才意识到,他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通过徒工三试,原因之一是十八巧这基本功实在够凝练够全面,另一方面就是在一个个小小的旧木场里,他就通过那一次又一次的即时考试,培养出了足够广阔的眼界与见识。
能够将天下木工技艺凝于旧木场小小一域,这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难怪呢……半步天工。
天底下离天工最近的人物。
成为天工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有什么特别玄妙,跟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能力吗?
许问其实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对外面院子里的东西也很好奇很有探知欲。
不过尽管如此,他被连林林一拉,还是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其实你很想在外面跟我爹一起玩吧?”进了屋,连林林侧着头,问许问。
她把跟连天青一直探究技艺称为“一起玩”,倒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许问笑了笑,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连林林翻了个白眼,假装恶狠狠地说,“不过不许!过年有过年的规矩,过年要听我的!”
“行,听你的。”许问很好脾气地应道。
他是真的不急。来到这里,进了这个门,他的心突然地宁定了下来,整个情绪也变得非常舒缓。
再说了,他足足有半个多月的假期,有的是机会跟连天青探讨这些事情。
“不过都过年了,家里怎么还这么冷清?”许问往周围看了一圈,好奇地问道。
往年在旧木场过年的时候,连林林贴窗花炸春饺,忙得不亦乐乎,也把他们这些师兄弟指使得团团转。
但今天进到这个院子里,除了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窗上没有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