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锤凿,突然而来,听上去非常突兀,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从背后生起一阵寒意。
而且他们现在还未到半山,甚至都没有接近雪线的位置,离地图上标志的目的地离得还很远,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左腾转过身,一只手竖在嘴唇前面,对许问摆出了一个“嘘”的姿势,蹑手蹑脚地向前走。
许问也跟他一样,小心跟在他身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外面有雪,光线比较亮,但一到洞里,四周就陡然阴暗了下来,高大的树影投在洞口,又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转过一个弯之后,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左腾行动起来像猫一样,听不见一点脚步声。他就着仅剩的一点光线,摸索向前,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
锤凿声一直持续,越来越清晰,他们正在渐渐靠近。
又走了一段,左腾的脚步突然一顿,呼吸的拍子变化了一下,许问立刻警觉地停步,手指在左腾的胳膊上轻点了两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左腾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引到前面,让他伸手去摸自己刚刚摸到的地方。
触指凸凹不平,许问摸了两下,在心里“咦”了一声。
这种触感,不是天然的石壁纹理,仿佛是某种花纹,具有规律——是人手工刻上去的!
这是什么?
是前面那锤凿的主人刻的吗?
不,不太像,这触感不是很生,不是新刻上去的,有些年头了。
有些地方甚至有点冰冷的滑腻感,那是潮湿的环境里长出来的苔藓或者无光藻之类,长到这种程度,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许问犹豫了一下,继续摸索。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几乎只是用指尖一扫而过,遇到危险可以随时撤回。
但就算如此,清晰的画面也渐渐在黑暗中,仿佛另一种视觉般浮现在他脑海中。
很短的时间里,他屏住了呼吸,被“看见”的画面震住了。
在摸出来这是什么之前,他进行了一番猜测。
他猜这是什么符号文字,有人被关在这里了,用这种方式在求救;也有可能不是求救,而是用这种方式记录下自己的生平;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在黑暗中进行忏悔,表达虔诚。
实际摸到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这些猜测都猜对了,但同时又没对。
这人确实被困住,但并不是肉体被困,而是精神被锁进了囚笼,迫切地想要求得解脱。
所以,他把自己生平中所知道的、所能想象到的、所信仰的全部画在了这里,形成了一方世界。
是的,这是一方世界,瑰丽奇诡,气象万千。
它是诸天神佛、它是森罗万象,它是种种不可名状的奇异生物与非生物,它是一个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是的,一个人。
所有的这些画面风格虽然有所变化,但有所延袭、大致统一,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许问越摸越是震惊。
他突然有些急不可耐了,这人是谁?他真的很想快点见到他!
这是他见过的内心最丰富、想象力最不可思议的人。
他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怎样的思考,才能做到现在这样,才能设计出这样足以惊世的作品!
这一刻,许问都有些遗憾了。
为什么这石刻会在这样偏远深山的一个黑暗深洞里,不能被更多人看见?
这样一位思路清奇、天才洋溢的雕刻大师,应当现于世间,被所有人看见!
是里面现在还在敲打着锤凿的那个人吗?
他还在不断持续着自己的创作吗?
他现在雕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奇迹?
“我们进去看看。”许问突然出声,对左腾道。
前面两人一直小心潜行,惟恐发出一点声音,这时许问意外开口,声音突兀,把左腾吓了一跳。
而紧接下来,许问还拿出一个火折子,啪地一声点燃,照亮了这一方空间——突然间,他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不要紧的。这里如果真有人,必然也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顾不了我们。”许问看出左腾的疑惑,轻声解释了一句。
说着,许问一指前方洞壁,道,“你看。”
左腾看见了他刚才摸到的地方。
许问清晰听见,一瞬间,他的呼吸屏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重新开始呼吸,目光从左移到右,缓慢而轻柔。好像只是目光,他也生怕惊扰了这个梦境。
左腾绝不是那种对艺术很敏感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过于务实了一点。
但极致的艺术带来的极致感染力总是一贯的,不言自明,你只要看见它,就会被它冲击。
而这样的艺术,必然也需要创作者付出极致的心血与专注力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