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许问一看就看呆了。
这,这是写的什么?
不,这是画的什么?
封面上三个字,虽然歪歪扭扭比狗刨还不如,但好歹还是字,勉强能认得出来。
但里面就完全不是了。
这位向耕郎向大师仿佛放飞了自己一样,满篇鬼画符,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这是什么?”旁边连天青看了一眼,也皱起了眉。
“按照规矩,一人在看的时候,另一人理应回避。”明山在前面提醒,连天青笑了一笑,收回了目光。
许问只能自己一个人看。
旁边檀香已经点起,他需要在一柱香,也就是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里看懂这篇鬼画符,并且选择放弃或者解说或者改进它。
许问已经落后,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必须认真去看。
刚才他虽然专心,但最后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他师父连天青放了一次水,这次没跟他争。
连天青不可能一直放水,许问也并不希望他这样做,所以每个机会,他都必须要认真把握,向耕郎这篇鬼画符再难懂,他也要搞清楚里面的意思。
而且再说了,向耕郎被请来流觞会,这本册子还被摆在了这个书架上,它肯定是有意义的,他没有看懂,只是没搞清楚向耕郎的描述方式而已。
许问深吸口气,凝神细看。
渐渐的,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叠板子说到底就是把石头垒成墙,是一个由小变大的过程,使用的材料是石头,它们的形状很不规则。
所以,要把这样小的东西变成大的东西,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比较小物体的形状规律,找到规律把它们组合起来。
想清楚这个基础原则之后,向耕郎的表达方式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他所想的,正是这种组合规律。
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他对形体的捕捉与别人都不一样,有一种非常奇妙的灵性。
他能够非常敏锐地把握住物体最基础的形态,那些圆形、方形、三角形、梯形等结构,将它们进行拼合,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组合规律。
对他来说这规律是很感性的一种东西,很难用语言来表述,他全部都由图形来绘制,描绘得很不清楚。
这种感觉,就像你用单纯的文字,很难描述一个梦境一样。
但他的这个概念,只能用这种模糊不清的方式来表述吗?
当然不是。
说到底,这其实就是几何学,许问从小学到大,学了很多年的东西,一个纯理性的东西。
几何的测量与计算当然是有一套规律的,非常清晰而统一的规律。
这套规律易于理解与使用,只需要学习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太多天赋。
向耕郎描述出来的东西依据的纯粹是个人本事,普通人很难学会。
但几何学,是个初中生都能学,不及格还不给你过关……
烟雾袅绕,淡淡的檀香气息传来,香柱已经燃到了一半。
许问已经知道这本册子上写的是什么了,也知道该怎么改进它,但他却没有马上动手。
相比几何学,向耕郎在册子上描绘的东西虽然难以学习,但也有一项优势,是精通几何学的学生也没法做到的。
那就是效率。
现代工业与传统手艺相比,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效率。
但在叠板子这一项上,却是反过来的。
叠板子用的是很多形状不同、也很不规则的小石头,用现代方式,你必须要一个个测量这些石头的各项数据,把它们归纳成更简单更基础的结构,然后再进行计算,找到相配的类型,把它们组合在一起。
就算专门设计与使用仪器进行扫描,用电脑来自动执行,也需要大量的工夫,还会增加大量额外的成本。
更何况,叠板子叠到向耕郎这种程度,兼顾的不仅只有石头的形状,还有它的色调等等,需要很强的审美功力,这是电脑与工具很难完成的。
所以,哪怕是科技极度发展的现代,借助各种各样的工具,人们叠板子的本事,恐怕也比不上向耕郎!
他只需要一个人,一双手,就能叠出花样百般的墙壁房屋,甚至亭台楼阁。
册子越往后翻,里面出现的花样就越多,许问已经完全明白这位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老农民为什么会被请到这里来了。
当然,在他的那个时代,远有更先进、更好用、更便宜的各种墙壁,哪里还用得着叠什么板子?
但是,又真的是完全不用吗?
一些花墙、一些假山、一些曲径通幽的石板路,其实都是与叠板子同样的方式来完成的,它代表着人类的审美与灵感,科技再怎么发达,这些东西能丢掉吗?
它本身就代表着人能够被称之为人的一些东西。
就像向耕郎这个光怪陆离、梦境一样的本事,就算消失了,也曾经存在过,有着独具一格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