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没有花边大套的,或者说,现在的大周没有。
这种花边装饰的思路跟大周常用的不太一样,尤其是花边大套以纯色为主,这在国外能表达新娘的纯洁无瑕,但在大周,只有丧服才会全白呢。
但美的东西就是美的,花边美而纤细,花样繁多,秦织锦一看眼睛就亮了。
不过她很有分寸,并不问许问是从哪里得到的,反而认真思考起了他的问题。
其实即使是在这个世界,技艺失传的现象也时有发生。
譬如绣艺。
绣技在大周非常普及,几乎所有女性都会。就算不能绣出漂亮的绣品,缝个扣子补朵小花什么的大部分人也都是会的。
因此,它时常都能涌现出出色的绣艺绣作,有突破性创新的发展,名闻一时。
但这种技术其实也非常脆弱,如果后来的人没有学会,它就失传了,只能留下作品供人瞻仰,其中技术再也无法复制。
说到底,手工艺技术这种东西,都是非常个人的、私有的。从本质上来说,每个人的技术都不一样,都会有细微的差别。这种个性化与人性化,是它最美的地方也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还有一些位于小地方村庄里的绝活也是,走不出来,没有记载,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留下的作品,你甚至都不知道它曾经存在过。
手工艺作品,就是一个个的人,是他们的人生。
一门技艺不可能永远存在,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活下去。
但是想一些办法,延续一些它的寿命,还是可以做到的。
关键要于,要发现它的问题所在,知道它的毛病出在哪里。
这个花边大套的问题很明显,秦织锦一眼就看出来了。
它跟一些高深的绣技比较相似,学习难度大,制作难度也大。
学习难度大,门槛就会太高;制作难度大,制作时间就会比较长,说到底就是不合算。
尤其绣花人家是有群众基础的,人人都会人人都喜欢。
这个花边大套呢?没人知道不说,还多少有点犯忌讳。
所以许问说的这个根源也没错,它需要简化,让更多人易上手、易学会、易制作。
就像绣花一样,人人都会,这个根子就不会断了。
不过许问接下来的要求就让她有点纳闷了。
“要简化工具?简化手法?要一个荷包就能装下,提手就能织?还要自成物件,不止是装饰之用?”
“对,花样可以比较简单,但手法也要简单,最好不需要人教,用图示就能学会。”
他们说话的时候正在吃饭,其实秦家是有点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的,但许问和倪天养太忙了,往往吃饭的时候也要聊工作,秦织锦渐渐也习惯了。
秦织锦捧着饭碗,仰头琢磨了一会儿,道:“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它跟绣花一样,普通姑娘用针线包装起来,随手就能编个东西?”
“还有就是我想让它当个小玩意,姑娘家们的新奇小玩具,买一包回去,就能照着编个小东西出来。初学者编出来的小东西可能简单了一点,不合适装饰在衣服上,但要是能做成成品,赠送给闺中密友之类,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许问变了个方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挺有意思。不过买的时候就可以让店家教啊,不是更方便?”秦织锦先肯定了一句,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他们不是自己去买呢?”许问问道。
“哦?你是说有钱家小姐,请丫环代买吗?”
许问指的并不是这个,但他含糊其词道:“也有这种可能。”
“这样啊……”秦织锦若有所思,端着碗半天没说话。
“先吃饭。”倪天养给她夹了块鱼肉,叮嘱道。
“哎!”秦织锦立刻眉花眼笑,一边吃一边对许问说,“你让我再想想!”
要推广一样东西,必须先普及它。虽然花边大套真正的工艺仍旧非常复杂,有失传的可能,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有人去做它琢磨它,就会有新的花样被设计出来。
工匠技艺,同样如此。
吃完饭,许问继续转授秦织锦这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技艺。
秦织锦是真正的织绣大师,她边学边想,联动自己掌握的织绣技术,又主动设计了三四套花样出来。
然后她一边摇头说这个不行不够简单,一边用纸笔把它们记录了下来。
许问看着纸上的花样,突然一晃眼,仿佛看见了一棵树。
时光迁移,树在不断生长,有枯叶子落下,也有新生的嫩叶萌发。
在这个时代,枯叶与嫩叶姑且达成了一个平衡,树木也正在健康成长。
到了他那个时代,枯叶多,嫩叶少,因此树木也有些濒危。
树木固然有其自身的寿命,但强健它的根干,也许能让它活得更久。
那就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