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宅当然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它连接两个世界,自身的建筑与园林陈列都让许问越看越惊喜,至今也不能窥得它的全部奥妙。
但是连天青指的是哪方面?
连天青还是很了解许问的,虽然这个徒弟长得略有些不同了,比之前老了不少,但这微微迷惑的表情,仍然跟他熟悉的那个少年没有差别。
他没有说话,托着那片花瓣,将它递到许问面前。
许问低头看去,立刻“咦”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他伸手去接那片花瓣,连天青没有拒绝,手一翻,将它放到了他的手上。
奇妙的感觉出现了,一开始轻飘飘的——不,是空无一物的,许问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但没一会儿,就有一种轻若羽毛般的感觉出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然后,这感觉变成了实质,仿佛真的有一片花瓣落到了他的手上一样。
这感觉非常奇妙,仿佛有东西从虚无变成了实质,而从头到尾,他都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这片鲜红的花瓣的。
“你仔细看。”连天青提醒他。
许问依言把它凑近,低头去看。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专注于花瓣表面的时候,那片鲜红像是接触不良的屏幕一样,抖动了一下,出现了很多细小的马赛克。
然后每一粒马赛克都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画面,像沙砾一样微小,但同时又极为清晰,许问毫不费力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盏铜灯,朴实的铜油灯,粗看上去与他在班门世界看见的那些似乎没什么区别。但稍微有眼光一点,就能看出它的不同。
它每一处的弧度、转折、抛光,全部都恰到好处。这种恰到好处,是毫厘之间的,差了发丝那样粗细的丁点,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完美。
许问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心思打造一盏这么普通的铜油灯,但他却知道,这一盏普通的铜灯,代表了极致的艺术与技巧,他甚至能从它上面,看见无比深浓的温存与爱意!
“了不起!”他忍不住赞了一句,又去看旁边的。
另一粒砂砾在他眼前放大,仿佛直接映入了他的意识中一样。
那是一个糖人,就是那种用来吃放久了要么会干裂要么会化掉、绝对保存不了太长时间的糖人。
它扎在一根竹签上,是一对相对鞠躬、相视而笑的老头老太太。
小小一个糖人,最多不过四寸高,须发根根分明、衣衫褶皱清晰,最生动的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风霜与暖融融的爱意,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一个保存期有限的糖人,竟然做出了最顶级的风范,堪以传世!
许问盯着这个糖人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再去看别的。
每一个小马赛克里都是一“物”,都是顶级的大师做出来的最顶级的精品佳作。
它们形式各异,铜灯糖人还是常见的,其他还有很多,几乎囊括了许问日常所见的所有物品。有一些东西带着异域的特色,许问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它的艺术水平与制作技艺也表现得清楚分明——同样是世间难寻的顶级作品。
许问一件接一件地看过去,看得停不下来,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在逛博物馆——但博物馆通常更注重一件物品的历史价值,收藏陈设通常以有名有姓的作者与收藏者为主,而这瓣红莲里的,几乎全是来自民间,不乏糖人这种保存不了太长时间的,但每一件都是货真价实的精品,每一件都令人回味良久,难以割舍。
它仿佛荟萃了世间所有顶级的大作,聚拢了无数工匠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心血!
许问看了很长时间,最后才意犹未尽地抬头,看向池中无数红莲:“这里每一片花瓣,都是这样的记录?”
“我不知道。”连天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许问在看那片花瓣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四时堂外面,正仰头在看上面的梁柱。
听见许问的问题,他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宅子,不是我的,这种问题,你问我?”
“这不是我的宅子,我是偶然进来,被强留在这里的。”
“它叫许宅。”
“那只是暂时替用的名字,叫起来方便而已,它……”
“它叫许宅。”
连天青又重复了一遍,许问声音停住,表情有些迷惑。
这宅子确实是叫许宅没错,但许问从不觉得它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连天青这是什么意思?
但连天青显然已经不打算再解释了。
说起来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说话老喜欢只说一半……
许问无奈,又有点好奇,转头去看满塘红莲,琢磨着要不要再摘一片下来看看。
然后他就皱起了眉头。
红莲的凋零情况非常严重,完好的花瓣大概只剩下了一半,都是一朵花里偏中心的部位。
如果这里每一片花瓣都记录着大量精品制作的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