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死。”
许问翻来覆去,纠结的始终是这个问题。
“还有那么多事要做,还有那么多事可做,更何况,他就算技艺退步了,匠心仍在,仍然可以完成更好的作品。”
许问说话的时候,直直地看着前方,眼中波澜起伏。
他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也力图给了自己很多解释,但老实说,在他内心里,这些都说不过去。
最关键的是,郭安夜夜熬过发作,身处降神谷仍然能够坚持不用一点忘忧花,许问全部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是真的以为郭安会挣扎出来,走上一条新的道路,甚至还在琢磨着给他规划以后怎么能少受一点心瘾的影响,正常地生活下去。
结果没想到……
连林林抬起头,看着他,许问只是看着前方,目光略微有些涣散,但没有流泪。
“带我去看看那棵树吧?”她突然说道。
“哦,好。”她不说许问也有这个打算,这时稍微回过神来,起身带着连林林往那边走。
一路都是焦土,连林林轻叹了口气,道:“摧毁忘忧花是好事,但这一片土地,短时间内也没人可以用了。”
“休养生息,总会恢复的。”许问道。
这也应该是栖凤带着有光村村民离开的原因之一。
他们的村子,事实上已经是被毁了。
许问牵着连林林的手,说:“虽然栖凤没有明说,但明弗如应该是她引进有光村的。而且一开始,他俩关系应该很好,栖凤很信任他。甚至也许在最开始种植忘忧花的时候,栖凤也帮了忙。”
“啊,那时候她知道这花是什么东西吗?”
“应该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许问回忆着栖凤曾经的只言片语,以及那些细微的表情与眼神,做出了判断。
“所以她很恨忘忧花,帮郭安把它毁掉了。”连林林说。
虽然许问也是这样猜测的,但他还没有跟连林林说过,一点口风也没有透过。
他紧了紧手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的啊。”连林林理所当然地说,“青诺神教跟血曼教关系必定很密切,很有可能后者就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而明弗如死后,接手降神谷的应该就是栖凤姑娘。没有她的许可,郭师傅是怎么得到原油的,又是怎么把它运进来的?必定有她的默许。而且听你说,她对染上花瘾的同乡都下手这么狠,对这一切的源头……”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梧桐林旁边,花田的尽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步,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回看。
黑色的疮疤,无声的恨意。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不知为谁。
…………
他们来到了那棵梧桐树面前。
一看见它,连林林就微微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它,半晌没有动静。
许问过来的时候,顺便把郭安画在木板上的那些创意图拿过来的,依这棵梧桐树而建,最后的木雕成品,各个角度、整体与局部。
连林林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将两者对照着看。
无需许问解释,她就能看懂,知道郭安打算怎么做,知道他想表达一些什么。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太可惜了!”
这样一件作品,竟然没办法完成了,真是太可惜了。
“你觉得,以他的那种情况,能完成这件作品吗?”连林林注视着木板,突然问许问。
“很难。几乎不可能。”许问之前其实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评估过很多次,回答得很快。
“虽然就设计上来说,它更偏向于写意,但越是这种类型的作品,越需要强大的控制力才能完成。”许问道,“他手部神经受损情况比较严重,控制力流失了至少一半,日常生活都需要可能都需要更多的集中力,这种精细工作……确实很困难。”
“你之前不是说,他可以以匠心来弥补匠技吗?”连林林问。
“是,但那是一条新的道路,就这件作品来说,是没有办法了。”许问道。
“哦……”连林林明白了,转回头去,再次凝视那棵梧桐树。
它非常巨大,已经衰老,尤其显得温柔。透过枝桠的阳光形成光柱,好像一只只手,抚摸着下面的草地。
“郭师傅一定也发现了。他之前努力戒除花瘾,是为了这件作品,还抱着希望。结果他努力完了还是发现没用,他已经彻底被毁了,他做不到了。所以……”连林林道。
“但是,以他的能力,明明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可以尝试!”许问皱着眉头说。
“但他不想要啊。”连林林两手交握,突然问道,“就譬如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再去……另外找一个姑娘吗?”
连林林背对着许问,没有回头看他,声音有点轻,仿佛一个小小的试探。
“不要乱说!”许问下意识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