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宁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准确的说除了索咚咚下葬的那天,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十几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
可又好像是很多很多的煎熬之后,才终于过去。
这地方属于南郊山区,索宁小时候家里没有拆迁的时候就住这附近的镇子上。索咚咚没了以后就葬在了这边的墓区。
本来也不是什么管理规范的墓园,四处荒草丛生,但环山绕水。
是个不错的长眠地。
高晴把骨灰盒轻轻放到了挖好的小坑里,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玩具,像是木头刻的一个什么物件儿。
这才开始把土一点点的撒上去。
她喃喃的言语着,没什么重点,只是一些琐事。
“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医院的,你走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会很疼吗……”
“但……怎么办呢?”
“姐姐真的太穷了,不去赚钱,就连一个小时的医药费都交不起。”
“对不起呀小健,没法带你回家了……”
高晴的声音颤抖,就连填土的手都在抖动。
她身上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因为这一刻才是与高健的真正诀别。
从此天人永隔。
她的声音起初只是小小的哽咽,片刻后终于随着骨灰盒被一点点掩埋的再也不见而成了号啕大哭。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山涧,回响着悲恸的哀伤。
索宁的手指在墓碑上轻轻划过,顿在了那张照片上,照片里小男孩龇着大白牙,笑得灿烂异常。
还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拖着鼻涕喊: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嘛。
索宁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面前的景致模糊成了一团,没有丁点儿的真实感。
她收回了手,低头再也不敢多看,她触摸到手腕上那片凸起的伤疤,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会过去吗?
不会的。
那些折磨你的
痛苦的
难捱的日子
永远都不会过去
它们就在那里蓄势待发。
然后伺机下手
让你痛不欲生。
山上的天气变幻无常,倏忽间已是阴云密布。
大雨滂沱,毫不留情。
不过个把小时的样子,又成了一片艳阳天。
索宁带着高晴原路返回,山路也变得有些陡峭泥泞,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下山。
索宁迟疑了很久,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真的杀了人吗?”
其实这个答案在高晴第一天来的时候,她恍惚间就已经确认了,只是事到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甘心于这种结果。
高晴的手指紧了紧了,显然也是没想到索宁会问,她以为她不会想知道这些。
“嗯。”
“还……拿了他的钱?”
高晴艰难点头,“那个钱本来也是说好的。”语气中充满了羞耻感,“我陪他两天,他把钱给我,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他会是那种人。”高晴低下头,挽起了右手的袖子,“他拿烟头烫我,前胸后背都烫了……”
索宁闻言,停了脚步看向高晴挽起来的袖子,那截胳膊确实有很多疤痕,结着厚厚的痂,在她那个细瘦细瘦的胳膊上,显得无比狰狞。
“所以你就……”
“没有…”高晴苦笑摇头,“我暗示我自己一点都不疼,忍忍就过去了。”她的目光陡然变的沉冷,“可他出尔反尔,说要我再陪他一个月,钱也到时候再给。”
“我弟等不了那么久的,一天都等不了……我就拿烟灰缸砸了他的头,本来只是想砸晕逃跑……结果砸死了。”
她说最后那几个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绪。
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他人的剧情。
索宁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她开始有些不疑惑,高晴虽然也已经十八岁了,但其实身形长相跟个孩子真的差不哪儿去。
怎么会有人……
思虑间她猛然考虑到了另一个变态的可能性……
顿时气得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高晴察觉到她的反应,忐忑的看向她,“宁姐……”
索宁缓缓情绪,摇了摇头,“不是对你。”
高晴这才放松了一点,“其实我也活该倒霉,打了一下就把人打死了。”她咧咧唇,“本来还心存侥幸,结果后来新闻报道,真死了。”
这话题说到这儿,就没再继续。
两人折腾到刑巡捕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索宁脱了自己的衬衣披在了高晴身上,好好给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小姑娘的眸子晶晶亮亮,她的神色释然,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
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去,恐怕就再也不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