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看去,第一个名字便醒目地写着李太一,第二个名字是司徒玄略,接着底下还有许多名字。
这时候,李玄都生出几分恍惚,好像师父那不露声色的身影从信笺上浮现出来,接着那个影子开口说话了,熟悉的声音又在李玄都的耳边响了起来:“清微宗风气不正,我这个宗主难辞其咎。韩公在祭文中有云:‘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我已是杖朝之年矣,虽已经证得长生,气血旺盛,身体康健,有上天入地之能,有摧山拔岳之势,不似韩公当年之齿落毛衰,但厌世之心一日重似一日,志气日益微,常常神游天外十数日,沉溺其中,却不耐理会宗内俗事半分,以至于宗内上下,乱象迭出,渐有由盛而衰之势。谁之过也?我之过也。诸弟子有罪,罪在李元婴、李道师,还有一些贪婪无度、卑鄙无耻之人,有些人自作自受,当论罪惩处,有些人却是无可奈何,只能随波逐流,还望紫府能够酌情处置。”
“李太一,天赋极佳,若是紫府能收服此人,当悉心培养,使其日后成为我清微宗的一把神剑,无论对内对外,都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善用之,慎用之。”
“若紫府不能收服此人,则应当尽早毁去,以免酿成大患,遗祸无穷。”
李玄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着信笺的双手却是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李玄都接着往下看去,眼前又是恍惚,似乎看到师父李道虚的身影渐渐飘离了信笺,就像平常那样,坐在面前的法座之上,又或是在精舍之中来回踱步,那声音也就随着身影在精舍四处响着:“法莫如显,术不欲见。我执掌清微宗几十年,用人也不全在明面之上,还有一些人,为我效力做事,却在暗中,外人不得而知。此一干人等,有清微宗之人,有朝廷之人,有李家之人,也有江湖散人。有身在显位之人,有默默无闻之人,有声名显赫之人,也有声名狼藉之人,亦有其他门户之弟子,如社稷学宫、东华宗、妙真宗、正一宗、慈航宗、补天宗、神霄宗等等。”
“此一干人等如清微宗之利剑。剑有双刃,伤人伤己,身怀利器,则杀心自起,故而唯有德者方可执之。我身德薄,紫府你比为师仁厚,留给你,将来对付儒门之人,或要整合道门,求天下之太平,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玄都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接着向下看去。
李道虚的声音有了几分感慨:“至于你给为师的那些谏言,为师看过不止一遍,有些话浅薄了,也怪不得你,你当时的位置太低,看不全面,不能纵览全局。有些话却是切中要害,只是为师已经无心再去改变眼下困局。”
“为师的六位弟子,抛开故去的司徒玄策和不成器的陆雁冰不谈。李元婴处处学为师,却处处学得不像,只学得了‘术’,却忘记了‘道’,为师因为倦怠厌世,对于宗内弟子放纵过度,他为了拉拢人心,则还要放纵,如此只会把我清微宗的基业彻底毁坏。李太一天赋绝佳,有望长生,可他心气太高,胆子过大,为人傲慢,又胸襟狭小,做一把利剑尚需谨慎得当,若是做一宗之主,必然坏事。至于张海石,性情中人,凭一己之喜好行事,不屑妥协权衡,做一个帮手尚可,却不可为人主。所以为师只好把这千钧重担交付于你,你是个坚韧不拔且矢志不移之人,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匡扶为师的过失,将清微宗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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