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中,一阵刺骨寒风吹过,吹落点点残雪。
李玄都眼神中的一抹惊骇缓缓敛去,又有一抹恍惚,仿佛一个大梦之人刚刚醒来。他环顾四周,火盆中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些许火星,忽明忽暗,最终归于沉寂。
李玄都望向极天王,他双眼没有睁开,似是在假寐,但在眉心和胸口位置,却有点点血迹。
过了片刻,极天王睁开双眼,说道:“李宗主能出任太平宗的宗主,实至名归,这一战,却是我输了,我自当遵守诺言,不再叨扰李宗主。”
李玄都手中“人间世”斜指地面,一探左手,插入地面的“大宗师”自行飞入掌中,然后才说道:“承让。”
极天王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化作一股寒风,涌出窗外,然后窗户自行合拢,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李玄都摇了摇头,觉得刚才一幕似是大梦一场,李玄都不敢说自己胜过了极天王,只是极天王出于某些顾虑未曾还手罢了,如果极天王不是只挨打不还手,李玄都能否近身还是两说。
不过这件事也给李玄都提了个醒,“小紫府”虽然隐蔽,但不是无所不能,也不是毫无破绽,比如极天王这等善于运用神魂的高人,就能察觉到些许异样,并趁此时机在“大宗师”上做了手脚,所以李玄都决定最近这段时间里,尽量减少使用“小紫府”的次数,若无必要事情,不再召开太平客栈的小会。
另一边,正在闭目养神的皇甫毓秀猛地睁开双眼,然后就见狂风大作,吹开门扉,一个四尺童子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皇甫毓秀起身问道:“前辈可是取回‘大宗师’了?”
极天王摇了摇头:“低估了李玄都。”
皇甫毓秀面露几分忧虑之色,“那圣君那边,我们该如何交代?”
极天王摆了摆手道:“不必担心,如果只能靠‘大宗师’才能找到宋政,那么澹台云早就亲自出手拿回‘大宗师’了,不会等到现在才临时抱佛脚,应该还有其他后手。”
皇甫毓秀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极天王来到自己的古琴旁边,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忽然说道:“宋政此人,天性多疑,就连我们这些手下也是,他所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他施人恩惠,与我送陷空王机遇,并无太大区别,定是有所谋求。若是果真有一日,宋政回来了,如何与他相处,却是要好好思量,免得一步走错,落得陷空王那般下场。至于有些不必要的心思,还是收敛一二。或者干脆是心一横,一条路走到黑。最是忌讳犹犹豫豫,进又不进,退又不退。”
极天王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皇甫毓秀却是脸色微变,然后恭敬应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牢记心中。”
极天王轻轻一笑,“年轻人溺于美色,脂粉陷阱,怕是难以自拔。”
皇甫毓秀脸色再度变化,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极天王叹息道:“你虽然是道种宗的宗主,但却是无道宗出身。区区一个道种宗如何能与无道宗相比?日后这无道宗的宗主大位,说不得要落在你的身上。老夫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不忍见你越陷越深,最终自毁前程。当然,老夫也有一点私心,自老夫行偷天之举后,得以返老还童,又得了百年光阴,澹台云也好,宋政也罢,坐化也好,飞升也罢,终归是要比老夫先走一步。无道宗宗主这个位置,如居于火聚之中,老夫没什么兴趣,不过老夫在无道宗待了一辈子,人老恋旧,也不想自立门户,所以还是想要做一回四朝元老的。皇甫宗主,在这一点上,你不妨学一学李道虚,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如果学不来,那就退而求其次,学一学李道虚的两个弟子李元婴和李玄都,看看他们又是怎么做的。”
皇甫毓秀神情复杂,讷讷难言。
……
不管年关如何难过,年关终是到来了,在这一天,皇帝陛下要率领宗室勋贵及文武百官祭告先祖天地。
大魏武德十一年,穆宗皇帝驾崩于西苑的烟波殿中,当时太子年仅十岁,注定难以执掌朝局,故而穆宗皇帝遗命以内阁首辅张肃卿为首的四位内阁大学士为顾命四大臣,辅佐幼主,同时为了制衡顾命四大臣,穆宗皇帝又命司礼监和印绶监将天子六玺交予皇后谢氏掌管,一应诏命圣旨,必须有玉玺加盖,方能生效。
穆宗皇帝驾崩之后,太子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天宝,尊谢皇后为太后。
天宝元年,天宝帝十一岁。腊月三十是天宝七年的最后一天,而大年初一则是天宝八载的第一天,天宝帝虚岁十八,已经娶了皇后,有了自己的长子。
年号纪年,已经过去的年份,一律称“年”,如天宝元年,而还未过去的年份,则称“载”,如天宝八载。
天宝八载大年初一,开启太圣殿,百官朝贺新春。皇帝陛下大肆封赏,除了赏银之外,还有恩旨意,先是以晋王劳苦功高为由,往后奏折中。不许直书其名,要加“叔王”二字。直接在名号前书长辈称呼的,本朝也有先例,都是在皇上即位时叔王辅佐。才会给此尊崇,距离真正的“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