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载元坐在八抬大轿中,往总督府行去。
来到总督府后,徐载元一路穿堂过廊,来到书房。不多时后,一名文士来到书房,轻声问道:“部堂,他收下了吗?”
这名文士正是先前在城头上与李非烟交手的施宗曦。
徐载元抬了抬手,示意这位施先生坐下,然后说道:“收下了。”
施宗曦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位小李先生是什么态度?”
徐载元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略作沉吟后说道:“本以为是个自恃武力而犯禁的江湖游侠,却没想到是个颇有城府之辈,我倒是有些看不透此人了。”
说到这儿,徐载元微微一顿,脸色有些阴沉,强压下心头的丝丝恼火之后,说道:“按照我们的预想,他是不会收下的,甚至还有可能不肯见我,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不但见我了,而且还把礼物也收下了。”
施宗曦淡淡道:“如果这位小李先生对部堂疾言厉色,又重提当年帝京之事,那不可怕,说明他就是为了报仇,不过是个无脑莽夫,不足为虑。可现在他却把当年的仇怨放下了,这就很可怕了,部堂,你说这世上也很么东西能让一个江湖武人把‘恩怨’二字放下?”
“相逢一笑泯恩仇。”徐载元嘿然道:“当年太祖皇帝的亲兄弟死于前晋大将任晁手中,后来任晁归降,向太祖皇帝认罪,太祖皇帝说:‘旧事勿要再提,只盼将军能为天下苍生尽心竭力。’任晁感激涕零,在北伐途中,为救太祖皇帝力战身死。能让太祖皇帝放下仇怨的是逐鹿天下的大志向,难不成这位小李先生也有此等志向?”
“已经有了。”施宗曦道:“据我所知,老李先生之所以将小李先生逐出清微宗,是因为小李先生主动向老李先生进言。这就很有意思了,二十年的师徒,难道小李先生不知道老李先生是怎样的脾性,可他仍要进言,说明他已经存了离开清微宗的念头。果不其然,离开清微宗后不到半年的时间中,这位小李先生就在大天师张静修的扶持下,做了太平宗的宗主,难道只是巧合吗?”
徐载元面露凝重之色:“如果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此人也太过骇人。”
施宗曦语调缓慢低声道:“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李玄都险些身死帝京城,结果被张海石救走。天宝三年,李玄都北行中州剑秀山,拜访了地师徐无鬼,然后返回清微宗,废去一身修为,开始蛰伏。天宝四年、天宝五年,李玄都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天宝六年,受张鸾山之邀,李玄都离开清微宗,前往芦州怀南府,名义上是相救周听潮遗孤,实则是借此机会密会太平宗的宗主沈无忧和玄女宗的未来宗主玉清宁。在天宝六年的下半年,李玄都从芦州怀南府出发,前往中州龙门府。在平安县密会牝女宗的宫官,在荆州江陵府密会正一宗颜飞卿,在中州龙门府又见了慈航宗的苏云媗,在北芒县见了金刚宗的悟真。除此之外,他还第三次拜访地师,并参与了天乐宗易主一事,甚至还打伤了自己的师妹陆雁冰。”
徐载元起身取过一副地图,摊开书案桌上,仔细看了李玄都的行程,喃喃道:“这一路走来,竟是见了如此多的人,未免太过巧合。”
“不是巧合。”恐怕李玄都绝对想不到施宗曦会如此高看自己,只听这位万象学宫的第四位大祭酒说道:“是有意为之。”
徐载元道:“此话怎讲?”
施宗曦道:“李玄都见的都是什么人?除去邪道中人不谈,分别是太平宗的沈无忧夫妇、玄女宗的玉清宁、正一宗的颜飞卿、慈航宗的苏云媗、金刚宗的悟真,除了太平宗之外,其余几宗都是与清微宗敌对。他一个清微宗之人,却与敌对宗门的关键人物暗中联络,为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所以在天宝七载的时候,李玄都离开清微宗并迅速得到大天师的扶持便在情理之中了。换而言之,不应说李玄都是被逐出师门,分明是他主动叛出了清微宗才对。”
徐载元道:“也就是说,自天宝二年事败之后,李玄都就已经有了离开清微宗的念头,并为此谋划多年,终于在天宝六年付诸于行。”
“正是。”施宗曦点头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李玄都能隐忍数年,不是他脾气好,而是他有大志向,所以才不在意一时的意气之争。”
徐载元轻声道:“倒是小觑了他。”
施宗曦叹了口气道:“此人心机深沉,就算暗中投靠了大天师张静修,也不甘心做张静修的提线木偶,于是开始寻求破局之法。”
徐载元立时说道:“是秦素。”
施宗曦冷笑一声,似有几分不屑,道:“正是。秦素是秦清的独女,谁能娶到秦素,谁就是秦家的女婿,甚至是未来的秦家家主。放眼天下,能与秦素门当户对又年龄相当的男子,少之又少,不巧这位小李先生便是其中之一,也不知他用了何等手段,竟是让这位秦大小姐对他死心塌地,至于当年的那位张小姐,人走茶凉,自然是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徐载元有些奇怪这位施先生为什么忽然为张家小姐鸣不平,在他看来,李玄都的做法无可厚非,换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