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朝廷为张肃卿平反之后,地方士绅们的态度便为之一变,不再讳莫如深,个个义愤填膺,常常感叹太后乱政,自毁栋梁。
废弃了许久的张家祖宅又被修整一新,张白昼作为张家唯一的男丁,扶灵还乡之后便居住在此地。不管怎么说,张肃卿都是儒门之人,看在张肃卿的面子上,儒门也没有为难这个小辈。
这一日,张白昼正在家中练剑,忽听得门外叩门声响,他将手中长剑归入鞘中,前去开门。
如今张家祖宅中并没有仆役之流,张白昼事事都得亲力亲为,他干脆住到了前院,有人拜访,他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张白昼开门见到来人之后,不由一怔:“先生……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李玄都。
只是张白昼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在他的印象中,李玄都成为“清平先生”之后,与当年的伯父有些类似,平常时候十分和气,并不如何疾言厉色,姑且可以称之为城府,可眼前的这个李玄都面容冷峻,没有半点笑意,总给人一种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感觉,倒像是多年之前的紫府剑仙。
张白昼都要怀疑这个李玄都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不过当他看到那把做不得假的仙剑“叩天门”之后,再无疑虑。
张白昼把李玄都让进府中,迎进正堂,正要去烧水煮茶,就见李玄都一抬手:“不必麻烦了。”
张白昼应了一声,问道:“先生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又不是你的老师,叫什么先生?”李玄都皱了下眉头。
张白昼一怔,迟疑道:“李……大哥?”
李玄都问道:“白月的墓地在哪?”
张白昼心中暗暗奇怪,当初扶灵还乡,李玄都可是一路相随,怎么会不记得墓地的位置,不过还是问道:“李大哥要去祭拜?”
李玄都轻轻“嗯”了一声。
张白昼起身道:“我与大哥同去。”
两人离开张家祖宅,来到张家的墓田之中,因为张白昼前不久刚刚从里到外整理了一遍的缘故,不见半点破败之象,整整齐齐,条理分明。
张白昼领着李玄都来到三座紧挨着的坟冢面前,分别是张肃卿夫妻二人和张白月,不远处则是张白圭一家三口。
李玄都望着墓碑上的刻字,沉默无言。
张白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旁边。
过了片刻,李玄都轻声道:“白昼,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张白昼应了一声,离开墓田。
在墓田不远处,有几间屋舍,这里住着守门人,张白昼来到此地,等待李玄都。他只觉得今天的李玄都处处都透着古怪,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好像应了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越活越回去了。
其实过去了最初的置气阶段之后,张白昼还是更为认可那个帮他报仇的清平先生李玄都,不是说他讨厌过去的紫府剑仙,只是他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想要做成事情,总是少不得隐忍和妥协,一味的热血很难解决问题,于是他开始学着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去显露自己的锋芒。
张白昼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日头还早,他索性开始盘膝练气,运转周天,反正此地有长生之人坐镇,他也不怕有人打扰自己。
不知不觉,张白昼进入到物我两外的状态之中,对于外界一切之事,充耳不闻,不知时间流逝。
待到张白昼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畅,可外面已经是星斗漫天,他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起身去寻李玄都。可等他回到墓前的时候,却发现李玄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墓前摆放的供品说明先前发生的种种并非大梦一场。
张白昼环顾四周,只见得夜色沉沉,哪里还有半个身影。
……
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最近一个月来,天气转暖,都说杏花微雨,可今天不知怎的,竟是下了一场大雨,虽然不及夏日暴雨,但后劲很足,不见半点变小的意思。
如此大的雨,云梦泽上顿起风浪,好些赶路的行人便被大雨阻在了桃源渡口,无法启程。
桃源渡口虽有几家客店,但来往行人源源不绝,不到半天,早已住得满了,后来的客商也无处可以住宿。
渡口最大的客店是“太平客栈”,新近开张不久,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太平宗把生意做到了湘州。太平客栈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占地够大,客房够多,所以找不到店的商客便都涌来,因此更是分外拥挤。不管是独栋的院子,还是单间的客房,亦或是大通铺,都住满了人。可就算如此,余下的三十余人还是无可安置,只得都在大堂上围坐。
门外大雨连绵,乌云密布,屋内也跟着潮湿起来。众客人看来明日多半仍不能成行,眉间心头,均含愁意。
天色渐暗,雨却是越下越大了起来,只听得外面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掌柜的,一个独栋院子。”
掌柜陪笑道:“这位太太,实在对不住了,小店早已住得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