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道:“据我所知,在飞卿婚事开始之前,妙真宗的万寿真人,东华宗的太微真人,神霄宗的三玄真人都打算亲至大真人府观礼,若是这三位真人到了,各有秘术异宝,恐怕地师也不能如此进退自如,可在他们临行之前,李道兄亲自拜访三宗,使得他们三人又改变了主意。从这一点上来说,李道兄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如今正一宗的名声已经伤了,合了李道兄的意愿,许多事情也就好谈了。”
李玄都问道:“此话怎讲?”
稚童笑道:“李道兄是知道轻重之人,否则也不能带领清微宗发展到如此地步,自从天宝二年以来,清微宗入主帝京,成为皇室依仗助力之一,而地师之图谋,却是要另立朝廷,与大魏朝廷分庭抗礼,甚至是取而代之。换而言之,地师与李道兄之间有根本冲突,难有转圜余地。反而在联手对抗地师这方面,贫道与李道兄却是道同可谋。”
李玄都点了点头:“大天师此言有理。”
稚童继续说道:“在清微宗中,海石先生脾气怪癖,地位仅次于李道兄,举足轻重。不过海石先生与李先生的关系亲厚,他是会支持李先生的。关键在于现任宗主李元婴,当年李先生与李宗主相争之事,贫道略有耳闻,想来李宗主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然要尽力破坏和谈之事。”
李玄都默然。
稚童话锋一转:“所以李先生万不能这般回去,而是要以太平宗之主的身份回去。按照道理来说,太平宗和清微宗同出太平道一脉,如果李先生代表了太平宗,又有各大宗主为李先生助涨声势,那么谁能代表清微宗?李宗主名为宗主,可真正执掌清微宗大权的是李道兄。想来见到李道兄不难,到时候李先生再向李道兄陈述利害。从这一点上来说,沈大先生果真是见识高远,他遭了地师暗算之后,太平宗中无人能支撑大局,说不定就要再遭地师的算计。岂知沈大先生竟能破除成规,将宗主重任交托于紫府手中,不仅能保住太平宗,而且由紫府出面,还能使我正道十二宗再次联起手来。贫道现在想起沈大先生的胸襟远见,当真是钦佩至极。他在危难之间,仍是能想到这一层,可见其术算一道造诣之高。只要紫府能说服李道兄,使得正道联手,地师为祸江湖的阴谋便不能得逞了。”
不知不觉间,稚童已经将“李先生”的尊称换成了“紫府”,更显亲近,又是极大的抬举。按照规矩,长辈称呼晚辈,一般用名字,同辈之人才称其表字,张静修与李道虚平辈论交,李玄都自然是张静修的晚辈,可现在稚童俨然是将李玄都视作同一地位之人。
李玄都道:“大天师所说的道理,家师不会不明白,若是大天师拿出足够的诚意,家师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稚童点头道:“正是如此,正一宗和清微宗之间的争斗,说到底是自家的争斗,遇到了外人,还是要联起手来共抗外敌,现在缺的便是一个台阶,缺少一个中人说和,这个中人自是非紫府莫属,也只有紫府才能担当此等大任。”
李玄都又是谦让几句。
第一次和谈与第二次和谈,同样是和谈,同样是由李玄都出面,意义却是大不相同。第一次的时候,李玄都只能是进言劝谏,听与不听,完全在于旁人,也只是由颜飞卿出面与李玄都详谈此事。可到了第二次,李玄都不再是进言劝谏,而是说和,想要做中人,最起码是要与当事两人的身份相差无多才行,而且这次也变成了大天师张静修亲自与李玄都详谈此事。可见如今李玄都在江湖上的地位,已是非同寻常。
多大的本事便有多高的地位,受怎样的礼敬,这便是最大的现实。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李玄都还是那个四先生,就连青梅竹马的师妹都不把他放在眼中,岂会有如此礼遇?不说大天师张静修口称“李先生”,慈航宗之主白绣裳称呼表字,怕是与秦素也难成佳偶。并非是说秦素嫌贫爱富,而是周围之人的态度让人难以承受。李玄都出类拔萃,秦道方乐见其成,秦家之人见他均是笑脸相迎,当作未来姑爷看待,都夸自家小姐眼光好,选了一个好夫婿。可如果他自己不争气,一无所有,秦不二、秦不三、秦不四等人还会有这般好脸色吗?恐怕是明里暗里要李玄都尽快离开自家大小姐,良言苦劝、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就算秦素不在意,周围之人全都反对,两人又岂能长久?
就算想要贯彻自己的理念,想要践行苍生大义,也是无权不行。
想到这儿,李玄都竟是生出几分恍惚之情。
初时年少,虽然被师父委以重任,又被张肃卿看重,但那时候年少意气,只相信自己手中之剑,不知“权势”二字的分量,倒也无甚感觉。到了今日,年纪渐长,阅历增多,知道了“权势”二字的分量,不说真正握有它,仅仅是靠近它,便让人生出目眩神迷之感,一个不慎,就要彻底迷失其中。
说什么功名富贵都是过眼烟云,那是还没有经历过这些,只要经历了,谁敢轻言放下?就像李玄都现在,体味过了堂堂大天师的以礼相待,还舍得回到那个要对大天师执晚辈礼的过去吗?这还仅仅是靠近权力,若是成了大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