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当初能练成静禅宗的绝学“坐忘禅功”,用佛门中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身具佛性,只是佛家六神通不能被一人尽得,而李玄都修炼的是“漏尽通”,所以与刻在历代静禅宗祖师莲台上的另外五神通并未生出什么感应。
于是他起身向那尊足有十余丈之高的佛像走去。那佛极为雄伟,仅仅是脚下莲台的一片花瓣都要比李玄都高上许多,不过这也难不住李玄都,他先是在心中默念一声“告罪”,然后足下轻轻一点,便飞身上了莲台,那佛的脚趾几乎有半人之高,李玄都站在佛像脚下抬头向上望去,竟是只能看到佛像的下巴。
便在这时,张静修以传音问道:“紫府可是在找寻什么物事?”
李玄都也不故意相瞒,回答道:“方才我在静禅宗历代祖师的莲台下发现了五大神通的画像,却唯独少了‘漏尽通’的画像,于是我怀疑在这尊佛像之上。”
听得李玄都如此说,张静修信步向前,只是扫了几眼,便也看到了几尊祖师莲台上的画像,道:“方静方丈生前的确是身怀‘天眼通’,可观人体内气机流转,十分玄妙。这位是静禅宗的上代方丈,精通‘天耳通’,便是蚯蚓翻地的声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至于没有画像的那几位祖师大约是没有修炼六神通,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此法讲究佛缘,无缘不可强求,也不妨碍这几位前辈高僧参悟佛法。”
说话之间,张静修已是来到李玄都的身边,道:“紫府能修成‘漏尽通’,真是好福缘,在佛家六神通之中,‘漏尽通’号称长生久视之道,能修得‘漏尽通’之人,注定长生有望。虽说静禅宗中也曾有过长生境的高人,但这些高人却未必能修成‘漏尽通’。”
听得大天师如此说,李玄都坦然道:“其实自我练剑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不能踏足长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百岁长生是长生境,不惑之年的长生也是长生境,两者的区别却是极大。”
张静修笑了笑:“紫府此言有理。”
李玄都道:“就如这天下,分分合合乃是大势所趋,就算我们这些江湖人不怀天下之念,几十年后、百年之后便也太平了,可是十年乱世和三十年乱世的差别却是极大,在这个过程中滚落的无量之头颅,该如何去算?若是人人都抱有这种想法,谁也不去作为,是不是乱世便会一直持续下去。千百年后,再无天下一统,反而变成了十数个各自割据的小国?都说没有三百年之国祚,到那时候怕是连二百余年之太平也无,互相攻伐,年年战乱,刀兵四起。”
张静修沉默了片刻,道:“地师心怀天下一统之念,可是我们不认同他的做法,就怕他一统天下之后,这个世道比现在还要不堪。”
李玄都道:“诚如大天师所言,从西北五宗勾结金帐汗国的那一日起,便注定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倒行逆施,这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
张静修沉默了片刻,喟叹道:“可惜紫府不姓张啊。”
李玄都玩笑道:“家兄姓张,可惜不是大天师的这个张。”
张静修淡然一笑:“不说这些了,便让贫道助紫府一臂之力。”
说罢,他一挥手中的云扫,挥洒出一道清风,绕着佛像盘旋上升,将佛像上的灰尘悉数扫去。
片刻后,张静修道:“找到了,在佛掌之上。”
李玄都一跃而起,凌空站立,发现佛掌的掌纹之间的确刻着一幅僧人画像。
“天眼通”是僧人举目远眺,“天耳通”是僧人侧耳倾听,“神足通”是僧人发足狂奔,“他心通”是僧人张口无言,“宿命通”是僧人酣眠入梦。而这幅僧人画像却是僧人盘膝而坐,似是禅定。
李玄都凝神细观,心头蓦地一动,一股奇怪之感油然而生,仿佛自己就是佛掌上的僧人,僧人便是自己。
一瞬之间,在李玄都的视线之中,那个僧人仿佛活了过来,双手结成莲花印,继而变化无畏印,再变不动明王印,每变化一次,这僧人的相貌也变化一次,时而如低眉菩萨,时而如庄严佛陀,时而如怖畏明王,气度各不相同,威能也大不一样。
李玄都也下意识地跟随这画像双手结印,体内气机奔流,浩荡无匹。
李玄都虽是以道家功法为主,但是为辅的部分佛家功法也不可小觑,分别是静禅宗的“坐忘禅功”,慈航宗的部分“慈航普度剑典”,以及金刚宗的“大宝瓶印”,平心而论,换成其他人,不学诸多道家功法,仅是依靠这三门功法,也有望天人境界。此时随着李玄都下意识地双手结印,这三门功法也是自行而动,“慈航普度剑典”对应莲花印,“大宝瓶印”对应不动明王印,“坐忘禅功”对应无畏印。
此时其他人也瞧见了这边的情形,纷纷聚拢过来,却被张静修伸手拦住,道:“这是紫府的机缘,便不要去打扰他了。”
悟真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见性成佛,不拘佛门内外。”
慧玄师太本来还有几分门户之见,此时听得悟真大师此言,却如当头棒喝一般,也双掌合十,道:“大师所言极是。”
张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