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徐无鬼的真正所求。不知对方所求,便不知对方会如何行事,于是李玄都便会陷于被动之中。
进入这座小城之中,来往多是商队,徐无鬼带着李玄都来到一座低矮酒肆,要了两碗水煮羊肉和一壶酒。李玄都看了眼面前的酒肉,忍不住说道:“长生久视之人餐风饮露,吞津服气,还会对人间烟火之物感兴趣吗?”
徐无鬼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口腹之欲罢了,久用无趣,偶尔尝之,别有一番滋味。”
李玄都也不客气,他虽不喜欢杯中之物,但却把羊肉吃光。就在这时候,有人来到酒肆之中,拜倒在徐无鬼面前,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徐无鬼,徐无鬼接过信后,浏览一遍,取出一支朱笔,在信上写了一个“可”字,复又交给那人,那人再三拜后,就此离去。
李玄都猜测方才送信之人应当是阴阳宗之人,徐无鬼来此便是为了与阴阳宗联系,下达命令。
用过酒肉之后,徐无鬼便带着李玄都离开了这座小城,走不多久,便见到了徐无鬼所描述的景象,当真是“红黛分明势大壮,二山交汇两重天”。
一路走来,徐无鬼向李玄都介绍沿途所见的种种风景,又兼具各种李玄都所不知晓的地理学问,包括龙脉走向和风水望气等等,当真是不负“地气宗师”之名号。倘若不知两人的底细,还要以为两人是一对走南闯北的师徒,绝料不到两人不仅是敌人,而且是影响到江湖庙堂的关键人物。
李玄都问道:“地师望气之道如此厉害,为何还要掳走沈大先生?”
徐无鬼知无不言,“一则是我的占验一道的确不如沈无忧,二则是我不可能久居一地只行一事,非要找个人来替我做事才行。至于第三,我若不掳走沈无忧,你焉能成为太平宗的宗主?”
这话却是诛心,好似李玄都与徐无鬼联手图谋太平宗的宗主之位,可李玄都又无法反驳,只能默然不语。
走到一处山口,天地骤然开阔,徐无鬼问道:“紫府,你认为的天下是什么?”
李玄都想了想,回答道:“西起昆仑,东至东海,北至辽东,南至岭南,是为天下。”
徐无鬼笑道:“你的天下有些小了,且不说金帐更北的茫茫雪原,还有极西之地、海外的凤鳞州、婆娑州,那些地方就不是天下了吗?”
李玄都道:“那些地方与我无关。”
徐无鬼摇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你眼中只有大魏两京一十九州,那你只能谋求数州之地罢了,你眼中只有当今一世,那你只能谋求眼下一时。休说万世太平、天下太平,便是一时之太平、一地之太平,你也半点瞧不见。”
李玄都道:“所以地师远赴极西之地,与色目人、胡人打交道,还关心农事,为以后做准备。如此说来,地师是着眼全局、远谋万世了。”
“不敢当如此。”徐无鬼自谦道,“只是比紫府看得远一些,想得周全一些。”
李玄都道:“地师所谋甚大,非我能及。可如今天下,饿殍遍野,血流千里,也有地师之过。”
徐无鬼淡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改天换日,哪一次不死人?此乃天地兴亡之理。”
李玄都道:“这便是我不认可地师的地方,地师出身宗室,齐王之尊,天潢贵胄,人上之人,自然不把小民百姓的性命和疾苦放在眼里,为求万载功业,苦一苦百姓罢了。可我比不得地师,乃是小民之后,百姓之子,若非师父慈悲,早已是那些饿死百姓中的一员,父母之死,皆因于此,此中苦楚,锥心难忘。”
徐无鬼目光一闪,望着李玄都说道:“坐在什么位置便说什么话,紫府如今已经不是小民百姓,坐在人上之人的位置,享受着这个位置带给你的一切尊荣,却要背叛你所在的位置,你不觉得太过虚伪了吗?”
“那好,我换一种说法。”李玄都坦然与徐无鬼对视,“试问地师,杀一人活万人,是有所为,还是有所不为?”
徐无鬼道:“虽然我出身阴阳宗,但我并非完全认可祖师杨公的一毛不拔,在我看来,当然是有所为。”
李玄都又道:“若是所杀的一人就是地师本人,那是有所为,还是有所不为?”
徐无鬼像是被钉子钉住一样定在那里,两眼的光也慢慢敛了回去,终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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