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府府城的东门城楼高耸,三重檐歇山式,其后是一处瓮城,过了瓮城方才是真正的城内。
城门守备马武季身披甲胄,披着外黑内红的斗篷,按剑而立。在他身旁却是萧家的家主萧云,对于这位萧家老爷,马武季十分恭敬,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外来的官,真正扎根于此地的还是萧家这些豪阀大族,若是与这些豪阀大族不睦,可谓是寸步难行。前些日子,也就是去年的年底,江南总督与金陵府的众多士绅豪族起了冲突,结果怎么样?虽然杀了一个钱家的家主,但堂堂江南总督和织造局的监正也被赶出了金陵府,只能到荆楚总督那里寄人篱下。这便是明证。
马武季见萧云一直盯着城外的东南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以为那里有什么异常之处,不由问道:“萧先生在看什么?”
一身文士装扮的萧云淡笑道:“在看那片林子。”
马武季顺着萧云的视线望去,只见那片林子上空有大群飞鸟盘旋不落,脸色顿时变得凝重,道:“飞鸟盘旋不落窝,说明树林中埋伏有大批人马,这才惊起了飞鸟,难道林中有青阳教的寇匪?”
萧云略微惊讶地看了马武季一眼,没想到这个莽夫竟然还有这般细腻心思。不过事到如今,知道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所以萧云也没有如何紧张,只是道:“我不是带兵的武人,不懂得这些兵家之事。”
马武季沉声道:“此事还要尽快禀报部堂才行。”
萧云仰头望着天空,道:“秦部堂这会儿怕是还腾不出手。”
马武季一怔:“萧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云道:“那么多人去了总督府,把总督府门前的大坪都给跪满了,这些人都是要请秦部堂给他们一个说法的。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你说秦部堂这会儿还有心思理会其他事情吗?”
马武季对于兵事熟稔,对于这些政事就有些一窍不通了,此时听萧云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就算树林中有青阳教的寇匪,咱们只要谨守城门,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在秦道方返城之后,秦道方便下令关闭了瓮城的大门,只留下一个侧门供行人初入,此时就算有青阳教的大队人马冲杀而来,也顶多杀至瓮城,冲不进城中。
所谓瓮城,就是在城门外口加筑小城,高与大城相同,其形或圆或方。圆者似瓮,故称瓮城。想要攻入城中,就要先破瓮城,这便是马武季有恃无恐的根由所在,这也是青阳教非要靠城中内应打开城门才能攻城的缘故。
萧云闻听马武季这话,笑了笑,没有多言。
不知为何,萧云总是感觉心底有些不安,现在他已经知道当日潜入他宅邸之人竟然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紫府剑仙,虽然柳玉霜没有明说她是如何从这位紫府剑仙的手中脱身,但萧云也隐隐猜测到了,怕是柳玉霜已经向这位紫府剑仙交底,这才保住了性命。而接下来楚云深的一番动作,更是让萧云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只是柳玉霜此举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萧迟,他倒是不好多说什么了,反而还要帮着柳玉霜遮掩,一起蒙骗与柳玉霜并非一路人的孙鹄。
萧云不是没有想过就此罢手,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撂挑子,青阳教怕是不会答应,总督府这边也未必容得下他,所以最终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行事。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让萧迟和柳玉霜秘密出城,若是大事可成,他们再回来便是,若是大事不成,便从此远走高飞。至于萧家,有萧时雨的面子,想来不至于就此香火断绝。
萧云再次眯眼竭力望向那座密林,只是隔得太远,林中景象仍是无法看清。可惜他与唐文波没有定下飞剑传书,也无法询问他那边到底准备得如何了。
不过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整个计划的关键还是在于打开城门,不应是他担心唐文波,而应是唐文波担心他才对。
就在此时,一个佩刀年轻人出现在城楼上,来到萧云的身旁站定,手掌轻轻摩挲刀首,望向马武季的眼神就像一只饿狼正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此人正是在李玄都手中吃了一个大亏的孙鹄,当日他被李玄都以“圆势法”强行封住修为,在萧云和几位萧家供奉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勉强挣脱“圆势法”的束缚。今日孙鹄出现在此地,便是来干脏活的。
孙鹄的五指下滑,握住刀鞘,拇指抵住刀锷轻轻一推,“歃血”顿时出鞘三分。
这时马武季也察觉到几分不对,转头望向虎视眈眈的孙鹄,按住剑柄,厉声道:“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
孙鹄并不答话,只是缓步向前。
马武季又望向萧云,高声道:“萧先生!”
萧云也不答话,而是转头望向城外风景。
马武季的心往下一沉,立时知道大事不妙。
孙鹄咧嘴狞笑道:“不用看了,你那些亲兵都被杀干净了,现在除了城楼底下的那些兵,城楼上头,已经没有兵了。实话告诉你,我最近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想把将你给一刀劈成两半,你说是竖着劈呢?还是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