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北邙山的震动渐渐平息,不过众人中多的是老成持重之辈,皆是安抚同门弟子,原地休整,不要胡乱走动。果然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余震不约而至,虽然威力小了许多,但是许多本就危如累卵的地方,又发生了第二次崩塌。
幸而北邙山中少有人居住,这次地龙翻身,应该不会造成太多伤亡。
张静修和李道虚又返回皂阁宗山门主峰,查看了地形,发现山腹内部已经彻底崩塌,堵死了所有通路,虽然鬼国洞天没有被完全毁去,但已经没有再去凿山的必要了,得不偿失。
张静修轻声叹息道:“地师好手段,宁可以伤及北邙山的地脉为代价,也要让我们得不到鬼国洞天。”
李道虚淡然道:“一座洞天而已,得之最好,失之也无关紧要。关键是让皂阁宗第二次覆灭,此行已是不虚。”
张静修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又去了阴阳宗的诸峰,这儿早已是人去楼空,什么也不曾剩下。最后两人去了上清宫所在的翠云峰,在上清宫的道祖像前,发现了地师留下的一封信,只有寥寥几行字:“有劳二位道兄相送,徐某去矣,请留步。”
看完此信之后,两人都已是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正道中人联合辽东五宗大举来袭,地师自知不能力敌,便存了保存实力之念,至于藏老人和静禅寺的谋划,成了最好,不成也能起到迷惑正道中人的作用。
这场正道大战下来,正道折损了一个沈大先生,邪道损失了一个藏老人,正一宗和玄女宗山门受损,皂阁宗和阴阳宗被迫放弃北邙山,大体上相差不多,细算下来,却是正道更赚一些。
既然是地师主动撤走,那么就不会留下什么首尾,两人也没有再去查验的意思,毁去山上的几处阵法之后,便原路返回。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在此地停留的必要了,在余震结束之后。正道中人依次退出北邙山的范围,返回北芒县的营地。
李道虚并未停留,飘然离去。这些年来,他越发不喜欢在人前露面,愈发喜欢一人独处,离开八景别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张静修也是如此,许多时候都是以身外化身露面,而本尊则在终南山避世潜修。只是这次讨伐北邙山乃是张静修倡议发起,他是主事人,李道虚可以提前离开,他却不能。
回到营地之后,张静修吩咐各宗宗主查验损失,各自抚恤,然后在此地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动身离去。
大战之后,有悲伤,因为死伤在所难免,但更多还是兴奋,毕竟久在江湖之人,早已是生死看淡,无论于人于己,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中的死伤也就无关紧要了。江湖中人,常常会说什么“刀兵一起,死伤无数”这类话语,其实江湖中没有人反对争斗厮杀,只是反对死了人还打输了,那便不划算了,只要赢了,那就万事好说。
入夜之后,营地中飘起了酒香,江湖中人无论正邪都偏好杯中之物,此时已经开始有人喝酒庆祝。就连平日里不善饮酒的女子们,也会适量地小酌几杯。
李玄都没有喝酒,独自一人走出营帐,遥遥望着在夜色下黑沉沉如匍匐巨兽的北邙山,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之后,有人来到李玄都的身后,伸手蒙住他的双眼。
李玄都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所以并不反抗,反而还顺势向后一靠。
果不其然,身后传了一声轻呼,已是闪身避开,蒙住李玄都双眼的手掌也随之挪开。
来人正是秦素,她瞧见李玄都独自一人出去,便也跟了出来。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都是形影不离,还远不到老夫老妻之后特别渴望一人独处的时候。
秦素来到李玄都身旁,问道:“你一个人想什么呢?”
李玄都伸手指着远处隐约可见轮廓的北邙山,道:“徐先……地师离开了北邙山,会去哪里?”
秦素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说道;“大约会去牝女宗吧,地师与冷夫人是夫妻,夫妻本一体。”
李玄都点了点头:“有理,不过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地师是个行事出人意料之人,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想到,再者说了……”
说到这儿,李玄都忽然顿住,陷入到沉思之中。
秦素追问道:“再者什么?”
李玄都回顾身来,道:“我们做事情,都要有动机,换句话来说,无利不起早。就拿我来说,我为什么哄你开心高兴,因为我想娶你,这便很顺理成章……”
李玄都话未说完,秦素已经脸色羞红,啐道:“又不正经了,平日里在别人面前总是拿腔拿调,一副宗师派头,不一爷爷都赞你少年老成。可在我面前就是轻浮浪子,说话没点正经,也不知是什么缘分,我竟是……竟是喜欢上你这个……这个登徒子。”
李玄都笑道:“难道你喜欢我在你面前也拿腔拿调?”说着李玄都已经板起脸:“秦姑娘,李某人已是心有所属,还请自重。”
秦素俏脸微沉:“原来是个负心人,那便休怪我刀下无情,要将你的心剖开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