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争冷笑之后问了一句。
陈重器耸了耸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可能是因为,父皇觉得我做事最稳重。”
方争:“其实你自己心里知道答案,只不过不想也不敢承认罢了。”
陈重器:“我有什么不敢也不想承认的?”
“为什么是你把我送去皇宫?”
同样的问题,方争又问了一次。
陈重器沉默,没有回答。
方争冷笑着说道:“你不敢说?我来替你说。你真的以为圣皇陛下不知道是你害死了我?就算当时他不知道,但是很快他就能察觉出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瞒住他什么事。只要他想去查清楚的,也没有查不清楚的事。可是既然查清楚了,为什么他不惩罚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仅此而已。”
方争的话好像刀子一样戳进陈重器的心口,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做大不动如山,可是在方争面前他不行。在方争面前,尤其是在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方争面前,他不可能平静的下来。
“你知道他在追求什么吗?”
方争问陈重器,陈重器不答。
方争继续说道:“陈无诺追求的是做最伟大的帝者,做圣君。可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圣君了,他还追求什么?他要做完美的圣君,也就是无暇。他想做一个永远也不会被人诟病的圣君,那么不光是他自己,连你们都不能有瑕疵。一旦传出去是他的儿子害死了明法司的首座,那么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污点。如果后世提及,提到的绝对不是你陈重器,而是一道陈无诺的儿子谁谁谁。”
他抬起手指向陈重器:“陈无诺将万古留名,而你最多就是陈无诺的儿子,连名字将来也不会被人记住。”
“你闭嘴!”
陈重器怒斥了一声。
方争笑起来:“怎么,被我说到了痛处?既然陈无诺要求自己无暇,那么他就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问题,除了儿子之外,身边的亲人都不能。如果他亲信之人传出去做了犯法的事,那么将来会说陈无诺用人不当。如果是他儿子犯了法,人们会说他教子无方。不管是用人不当还是教子无方,都是对他名誉的损坏。”
“所以他不杀你,也不惩罚你,这样的话就没有瑕疵了,最起码外人不知道,普通百姓不知道。掩耳盗铃的故事听说过吗?陈无诺就差不多了。”
方争越说越轻松,语气很平静:“但是,我劝你千万不要触及那个底线,那是底线。”
陈重器:“你现在只不过是阶下囚,还觉得自己是明法司首座?”
方争摇头:“我连阶下囚都不是,我只是个死人而已。我只是好奇,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陈无诺把我交给你处置,其实很明显,他就是让你杀了我啊。如果把我交给别人的话,别人未必杀我。他们会觉得,圣皇陛下把这个方争交给他们,是对他们的信任,他们必须安安全全的把这个不确定身份的方争送进宫里去。”
“而你,是唯一一个一定会下手的人,所以他选择了你。”
方争往前走了几步,贴着铁牢的边缘看着陈重器的眼睛:“你害怕吗?”
陈重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缓和下来,最起码不能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太丢人。在气势上,他早已经输给了安争,但是他不能再输了风度。
“你说的应该没错。”
陈重器道:“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你做了一辈子的主持正义的事,但你最终是这个结果。而我是杀你的人,也杀过不少人,但我只要按照你说的不去触碰那层底线,我就永远会活的好好的。”
方争并不恼火,也不生气:“我太了解你了,你早晚都会死的。如果你能忍住不去触碰那层底线,你就不是陈重器,你也没必要设计那么大一个局来杀我。”
陈重器忽然笑了:“你真可怜。”
方争侧头看着他:“比你还可怜?”
陈重器站起来,走到铁牢外面,两个人之间只隔着几根铁棍。他看着方争的眼睛,方争也看着他的眼睛。
“我可怜。”
陈重器道:“在你以为的我可怜,也不过是你觉得我身为皇子,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圣皇,因为我活不过自己的父亲,对不对?这就是你一直以为的我的可怜之处,没错,你这么想当然没错。不只是我,我的几个兄弟都是这么想的,都觉得自己可怜。但是正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自己可怜,所以我们心情还好。”
“你不一样,你是真可怜。”
他看着方争的眼睛:“你可怜到,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是谁要杀你。可怜到,到现在为止还心存幻想。”
“你想说什么?!”
方争问。
陈重器叹了口气:“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吗?从来都不是我要杀你......从来都不是。”
一瞬间,方争的脸色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