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秦慕白接到圣旨的同时,长安城东三里外的官道转角处,风尘朴朴奔来的数十骑勒马停住了。
为首一名白马华裘腰束玉带的男子,将缚在头上的绵绣披风头盖掀开,露出金灿灿的三梁进贤冠和一张英武刚毅的脸庞。
“长安!”
两个字意味深长的从他口中吐出,随即脸上绽放出饱含眷恋又带一丝莫名忧伤的微笑。
“吴王殿下,我们终于到了!”一骑从他旁边缓步上前几步,声音略显苍桑并透出疲惫与嘶哑,说道,“从接到圣旨那一日算起,十二天,我们行程五千余里。真可谓归心似箭、披星戴月啊!”
为首男子,正是吴王李恪。与之叙话的则是吴王傅,权万纪。
“父皇急召我回京,调我前往兰州监军。”李恪转过头来,以往只是单纯英俊的五官,因为唇边多了一圈黑短的胡须,加之这几年的历练与苍桑,平添了许多内敛稳重与成年男子的独特魅力,他说道,“军情如火,我不得不加紧赶路。只是辛苦了老师一路与我餐风宿露。待回京之后老师先请好生安歇数日,休要累坏了身体。”
“有劳殿下挂怀,臣下这把老骨头暂时还经得起这区区旅途波奔。”权万纪面露欣慰的笑容,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此时正当午时,想必皇帝陛下应该仍在武德殿御书房中批阅奏折。殿下可尽快进宫面圣,臣下与殷将军等人先回王府,静候殿下佳音。”
“好。”李恪应了一声,正待勒马而走,突然又停住了,声音低下来一些与权万纪说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与您相商。”
“殿下请讲。”
“这一次我回京之后,想办一件私事。”李恪说到这里,轻拧了一下眉头稍作停顿,然后眉眼一展微然一笑,说道,“我要立妃。”
“这是好事啊!”权万纪欣然笑了,说道,“吴王妃仙去已久,殿下身边一直缺乏贤内良助。此前臣等也多次规劝殿下早早立妃以正后闱,今次回了京恰好可以请得皇帝陛下与淑妃娘娘做主,为殿下选立王妃。”
“不必选了,我心中已有最佳人选。”李恪说道,“就是不知道,父皇与母妃是否会同意?”
权万纪怔了一怔,恍然道,“殿下所言,莫非是……秦家之女?”
“不错,正是霜儿!”
“这!……”权万纪一时哑然,眉头也皱了起来。
“老师,有何不妥吗?”李恪耐心的问道。
“殿下,臣下知你与秦姑娘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早有婚嫁之意。奈何这么多年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如今王妃仙逝霜儿未嫁,以秦家如今的名望地位,霜儿姑娘虽是庶女却也坐得稳这吴王妃之位,想必陛下与娘娘也不会反对;秦家如今有殿下挚友秦慕白做主,更是无人提出异议。凡此种种,看起来现在提出婚事并无不妥,但实际上……”权万纪欲言又止。
“老师有话,不妨直言。”李恪问道。
“殿下应该多加考虑才是。”权万纪压低了一些声音,但很严肃的说道,“陛下突然急召殿下回宫前往兰州监军,这一举动着实透着诡异,而且相当的惊人。不难想像,朝上大臣都会心中臆想,陛下是否要借兰州战事而确定储君之位?——众所皆知,兰州主帅是秦慕白,殿下与之早早便是挚交好友。如今又要提出迎娶他亲妹子,这一举动,难道不会引人怀疑吗?”
“怀疑什么?”李恪嘴角轻扬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怀疑我李恪要联合秦家图谋不轨吗?还是怀疑我李恪这个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要紧紧抱住不肯松手?”
权万纪拧着眉头,眼神严峻的点了点头,“话粗理不糙,正是此意。”
“唉!……”李恪长吁一口气,脸色舒展面露微笑,说道,“老师,世人都道王侯好,可是谁又知道王侯的悲哀?身在帝王家,本就难觅真情。我与霜儿自幼结识两小无猜……如果我李恪今生还能体会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那肯定只能跟霜儿。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提出迎娶霜儿,会引来许多的风言风语和猜忌怀疑。但我李恪行得正走得直,不怕这些。父皇派我去兰州监军,我便去监军。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多想,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去做;而迎娶霜儿,是我多年夙愿,与任何事情都不搭界。以前秦家没落的时候我是这个态度;如今秦家兴旺了,我依旧是这个态度。将来不管再发生任何事情,我仍然是这个态度。霜儿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再辜负她——别人要如何猜测,都随他去!”
说罢,李恪手中的马鞭突然脆响一声,扬尘疾驰而去。
“哎……”权万纪看着一串烟尘中渐渐消散的李恪身影,叹息一声悠然道,“经历了这么多的磨励,殿下成熟了,睿智了,稳重了,但依旧是那个用情至深,却又情无归处的可怜儿男。也罢,也罢,与其畏畏缩缩藏头露尾,不如坦坦荡荡大气磊落一点。话说回来,以吴王与秦慕白的交情,他并不需要用联姻的方式来巩固他与秦家的关系。反正现在,连皇帝陛下都公然的宣布让吴王与秦家联盟了,再加上一个联姻,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