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一片,襄州治下所有官员全部挂孝,在依次祭拜。吴王妃生前信佛,因此李道宗也不顾李家重视道教的家族传统,请了僧人来给王妃做道场。
李恪的卧房离正堂有两道回廊的距离,秦慕白搀着他走了几步,李恪就坚持自己走。虽然慢,但他背剪着手一步步走得很踏实。
途经一个房间里,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几名女子的低声窃语。
“王妃过世了,居然是皇叔在主持葬礼,真风光啊!”
“能不风光吗?她可是主母耶,哪是我们这种女子可比?”
“是啊是啊,我们就是殿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哎!不知道王妃这一走,空出了吴王妃的位置,以后殿下还会不会续弦纳正室啊?”
“哎,就算是纳正室,怕是也没我们的份啦!其实我没什么指望,能留在这里不被赶走就满足了,能做个孺人,我就要烧香谢祖喽!”
李恪停下脚步听了一阵,秦慕白看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也许是过度虚弱都没力气做表情了,眼神之中,却是一股子怒意轰然升腾。
“砰!——”
猛然一声巨响,病怏怏似乎没有丝毫力气的李恪,突然如同一只雄狮爆发,一脚踹开了房门。
四名女子——也就是平日里伺候于李恪床第之间的侍姬,吓得哇声鬼叫都跳了起来。
“滚!——全部滚!”李恪沉声的厉喝。
那声音,肃杀!
“殿下、殿下饶命!殿下恕罪!贱妾实是无心之语!”众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在房间里跪成一片拼命的磕头赔罪。
“再不滚,就去给王妃赔葬。”李恪也没有大吼,只是用他嘶哑的声音沉沉的说道。
“呜!——”四名女子吓得屁滚尿流,匆忙爬起抱头鼠蹿的冲出了房间,撒腿跑了。
待几名女子跑干净后,秦慕白方才说道:“殿下,不必动怒,伤身。”
“嗯。”李恪轻轻的应了一声,摆了摆手,“走吧,去灵堂。”
走过了一道回廊,李恪停了一下脚步,说道:“慕白,麻烦你去吩咐一声,让内侍管家给这几名女子都封一点银钱盘缠,让她们回家相夫嫁人去。她们毕竟跟过我一阵,虽无名份亦无感情,但我也不想刻薄了她们。”
“好。”秦慕白点了点头,心道,这样做才不失厚道。情义归情义买卖归买卖,李恪倒是个重视体统恩怨分明的人。
到了灵堂,众人看到李恪一片惊讶。
“吴王来了!”
众官员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他往里走。李恪也没有跟谁打招呼,眼睛直直的看着灵堂上的那一樽大棺裹,一步步的往里走。
齐王李佑已经来了,和高阳公主一起在灵堂中,做为家属帮忙答礼。李道宗站在灵堂外主持大局,看到李恪走过来,他上前阻拦。
“恪儿,你怎么来了?”李道宗低声道,声音中透出许多的疼惜,也有一丝责备的味道。
李恪拱了拱手,满怀歉意的道:“真是麻烦你了,皇叔。但我,就是想来看看。”
“不行。”李道宗摇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驳。
李恪的脸皮微微一颤,低下头半晌没说话。
“回去吧,歇着。这里有我就行。”李道宗又轻声劝慰,转而又对他身边的秦慕白说道,“慕白,带他走。”
“皇叔。”李恪仰起头,浓眉深拧轻声道:“我求您了。”
李道宗和秦慕白同时怔住了。
李恪说——“求”。
和他认识这么久,秦慕白还从来没有听他说出过这个字眼。
李道宗一声不吭,朝旁边挪开了去。
“谢皇叔。”
满场一两百号人,寂静成一片,目送着秦慕白扶着李恪,一步步走进灵堂中。
二人进去后,高阳公主与李佑都一起迎上前来似要安慰李恪,李恪摆了摆手,二人不好吭声,只好站到了一边。
李恪走到了棺裹边,伸出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冰冷的新漆棺椁,怔怔入神。
“开棺。”秦慕白出声道。
李恪一怔,转眼看向秦慕白,目露感激。
主持礼仪的司仪急忙上前来,说道:“法师说了,合棺之后再行开棺,不宜。”
“开棺。”秦慕白加重了语气重复一次,司仪骇得身上一弹,急忙退下,唤来几句僧人上前来,打开了棺木。
棺木是用上好的香木打造,里面王妃的尸身也用香料做了防腐处理,天气亦不炎热,因此王妃的尸身保留完好,脸上仍然留着那一抹笑容,化着彩妆戴着漂亮的珠花头饰,依旧雍容华贵美妙动人。
“她睡得好香。”李恪低沉的说了一句,伸手入棺,亲亲的摸到了王妃的脸上。
高阳公主顿时失声痛哭,李佑急忙将她抱住。
“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疼爱照顾我们的女儿。”李恪轻声的说,就如同情人相拥时在耳鬓诉说的蜜语,缓缓的道,“今生缘浅,来世,我们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