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帅帐后营里一片沉寂,这与往日的巡兵穿梭戒备森严大不相同。
唯一一间还亮着油亮的小房子里,秦慕白悠闲的踱着步子,说道:“我已下令,十丈之内不许有人近前。现在就让我们谈谈吧,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那个神秘的吐蕃人一直盘坐在地上,两道犀利的目光从散乱遮住眉眼的头发里射出,直直落在秦慕白的身上,用流利的汉话说道,“你,就是秦慕白?”
“如假包换。”秦慕白定住脚,正迎上他的眼神,不由得心头略微一动:此人目光如此沉稳老道犀利深湛,绝对不是一般的小卒!
吐蕃男抬起双手撂开了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年轻还不失英武之气的脸庞来,“你想谈什么?”
秦慕白微然一笑,走到他对面也一样盘腿坐下,凝视着他的双眼,“就谈,你想谈的。”
“我没什么可以跟你谈的。”吐蕃男居然半点不回避秦慕白逼视的目光,十分淡然的答道。
“那就奇了怪了。”秦慕白说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先是装病留在我的军营里,然后又杀了一同留下来的其他军士灭口,不就是为了能有机会与我单独谈谈么?”
吐蕃男的异讶的抬了一下眉梢,留着八字小胡须的嘴唇略微咧了一咧,“你果然聪明,这都瞒不了你!”
“呵!雕虫小技!”秦慕白冷笑道,“所有人都死光了就你一个人还活着,这还不明显?另外,病倒的四个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中毒最浅。死于刀剑的八个人,表面看来像是拔刀自刎,但那只是一个假相。他们的尸体倒下后都指向你的方向,可见当时他们都站在你离身前很近的地方,全神贯注的听你吩咐什么,然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被你突施杀手一击毙命。我检查过你的手,你是个左撇子,左手虎口与与几个指头上有粗厚的老茧,那是常年苦练弯刀磨出来的。这与那些死者的刀口深浅与割入的方向,全都吻合。杀了他们布置成自刎的假相之后,你又毒死了另外两个中毒的军士——说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很能猜么,何妨猜下去?”吐蕃男挑衅的看着秦慕白说道。
秦慕白“呵”的冷笑了一声,“大半夜的,我可没兴趣跟一个俘虏玩猜谜。你说便说,不说就一刀砍了。就让你带着你的秘密,永埋地下。”
“如果杀我,你一定后悔终生。”吐蕃男半点也不惊慌,反而信心百倍的说道。
“是么?”秦慕白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起了身来就朝外走,“后悔的事情我干过不少了,不怕多这一件。”
“你站住!”吐蕃男突然低喝了一声。
秦慕白心中略感惊疑:奇怪!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发号施令的口吻,让他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于是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拧眉盯着这个吐蕃人,说道:“我现在又不想你死了。但是,你若不把你该说的话说清楚,你这辈子也休想重获自由。”
吐蕃男仿佛对秦慕白的话充耳不闻而且半点不受威胁,而是答非所问的冷冷道:“我叫德格•丹巴旺杰。”
“果断是个大人物。”秦慕白略挑了一下眉梢,说道,“在吐蕃姓德格的,都不是无名小卒。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的赞普在登鼎之后分封有功之臣,给予领地。受赏的功臣就将封地的名加上自己原有的姓,从此成为新的家族姓氏。比喻噶尔、德格这样的姓氏。据我所知,德格家族深受赞普的信任,家族中有人担任了卫茹的大将,相当于我大唐左卫大将军,统领御林军镇守京都保卫皇城——那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丹巴旺杰将军?”
“我的亲兄,就是你所说的卫茹大将军。而我,则是赞普的亲勋近卫队队长。”丹巴旺杰的三角眼一直没有离开过秦慕白的脸。
秦慕白轻拧了一下眉头,“你是想告诉我,你们的赞普已经到了军营里?”
“不错。”
“不会是,你们的赞普秘密派你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秦慕白笑道。
“你猜对了。”丹巴旺杰严肃的道,“正是如此。”
秦慕白心中一凛,疑惑道:“就算如此,你也用不着杀了与你同行的这么多人吧?这究竟是为什么?”
丹巴旺杰嘴角斜咧的冷冷一笑,说道:“我只认赞普,不认其他任何人。”
“明白了。”秦慕白恍然悟道,“噶尔钦陵派人来对我不利,而你却反其道而行之——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的赞普,与噶尔钦陵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和睦?”
“哼……”丹巴旺杰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此事轮不到你关心。我只知道,我是来完成赞普使命的。”
“什么使命?”
“议和罢兵,通婚修好。”
秦慕白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以高原神灵的名义起誓,这不是玩笑。”丹巴旺杰正色严肃的道,“若非大局为重情非得己,谁会亲手手刃自己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