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帝一行人离去之后,齐州会馆的大堂里就只剩下陆雁冰和张白昼两人。
陆雁冰直起身来,满是不以为然,再没有方才的恭敬。
在她看来,如今大魏朝廷都风雨飘摇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算得了什么?朕,朕,朕,狗脚朕!
而且陆雁冰把账算得很明白,天宝帝坐稳江山,她是半点好处没有,可如果辽东进了帝京,自家师兄、嫂子、闺中好友,那都是天潢贵胄,自己岂不是跟着水涨船高?不比天宝帝在位好出无数倍?所以现在见到天宝帝恭敬一些,不过是人在屋檐下暂且低低头罢了。
再有就是,陆雁冰还是了解自家师兄的,李玄都之所以屡次容忍她,盖因人缺什么便求什么,无外乎李玄都还是在乎多年的兄妹情分,可李玄都不会没底线地容忍她,所以她得分出个远近亲疏和内外之别。
张白昼见到陆雁冰此时的表情,倒是有些大开眼界的感觉,蜀州境内有手艺人精通变脸的绝技,陆雁冰这表情变化,真比得上变脸的绝学了,让人不得不佩服。
他听说过陆雁冰的大名,别人口中的陆雁冰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可直到他真正接触了陆雁冰,他才知道自己无论境界修为还是为人处世都远不如陆雁冰,自己只怕是连小丑都算不上,如果放在话本中,陆雁冰好歹是有名有姓的角色,他就是个无名氏了。那么他与李玄都相比,更是难见项背。
正当张白昼神游物外的时候,陆雁冰猛地扭过脸庞望向张白昼,把他吓了一跳。
陆雁冰上下打量着张白昼,“看不出来,你小子的胆子还挺大。”
张白昼问道:“你是清微宗的五先生陆雁冰?”
“我是陆雁冰。”陆雁冰坦然道,“说说吧,你是谁?”
张白昼看了眼四周,低声说道:“我姓张,双名白昼。”
“张白昼?”陆雁冰一怔,“原来是你,我知道你,张大小姐的弟弟,你怎么会在帝京城?”
张白昼道:“是清平先生让我来的。”
陆雁冰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也大致能够猜到李玄都的一些用意,再联想到方才天宝帝和白鹿先生的问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不过她没有深问下去,这件事牵扯重大,就好比是一局棋已经到了收官阶段,前头的铺垫就是为了现在,她若是胡乱插手,坏了李玄都的韬略,那罪过可就大了。而且陆雁冰与帝京之变的牵扯不大,当初青鸾卫派兵围了张肃卿府邸的时候,她还在清微宗,出任青鸾卫都督府的右都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陆雁冰跳过这一茬,略微思量后说道:“我知道了,你刚才去了张相爷的旧宅,对不对?”
张白昼被道破心事,不由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齐州会馆距离张相爷的旧宅不远,我若是你,都到齐州会馆这边了,肯定不会过家门而不入。”陆雁冰道,“说来也是缘分,你竟然能在帝京城遇到我,那便不要乱跑了,我带你在帝京城里逛逛,也不枉你喊我一声‘好姐姐’。”
张白昼有些纠结,他不知道陆雁冰是否完全可信,又想着兰玄霜那边,只是陆雁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迈步走出大堂,说道:“走罢,这儿不是久留之地,我不信青鸾卫的人不会注意皇帝的行踪。”
张白昼听到“青鸾卫”三字,想起兰姨的叮嘱,也顾不得纠结了,赶忙跟在陆雁冰的身后。
两人出来齐州会馆,张白昼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陆雁冰道:“帝京城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真正有意思的地方,还是在内城。瞧你这样子,还是个雏儿吧?姐姐今天就带你开开眼界。”
张白昼听明白了陆雁冰的话外之音,顿时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被一个女子称作“雏儿”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来帝京可不是逛窑子的!”
“什么逛窑子,这么难听,这叫见世面,懂吗?”陆雁冰笑道,“里头也不全是荤的,还有素的,全凭个人喜好。我这次带你去见识的,便是素的。”
张白昼毕竟是相府出身,没去过那等场所不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什么荤的素的,大约听明白了,想来所谓“素的”就是清倌人,“荤的”就是红倌人。
陆雁冰可不是秦素这种害羞腼腆的性子,向来是十分“豪迈”,这也是李玄都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没有半点多余想法的缘故所在,在这方面,李玄都还是有些古板传统的,实在欣赏不来。此时便听她接着说道:“放心好了,我也是女子,又能如何?还能尝尝腥味吗?”
虽然这话露骨,但张白昼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再加上他正值少年热血,对于那等场所有着天然的好奇和憧憬,便也不再拒绝。
于是陆雁冰便带着张白昼去了胭脂长街的所在,同时还向张白昼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哪家的姑娘更贪财,哪家的姑娘更擅长唱曲,哪家的姑娘棋艺最高,俨然是此中老手,让张白昼有些恍惚,这位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