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在象牙塔筛选知识的早熟孩子,一个既像女神又像妲己的轻熟-女,安静趴在黄浦江畔栏杆上欣赏外滩的夜景,赵甲第绕着她换了个下风向位置,点燃一根烟,他没有烟瘾,抽烟只有三种情况,被生活玩弄后的苦闷,无聊到排斥一切积极向上的活动,再就是忐忑,就像现在,紧张又不至于惶恐,类似当年跟谢思走在马路上去牵手的前一刻,在赵甲第的世界里,蔡姨是头一个同时具备赵三金和王厚德两种稀缺气质的伟岸女性,形象高大到连他都要仰视,哪怕此刻站在离蔡姨只有十几公分的地方,赵甲第还是很沮丧感觉两人是相隔在黄浦江两岸,遥不可及。
“这座城市的十家大房地产商,有四分之三是高干子弟,将近二十家工程承包商,除国企外,五分之四还是高干子弟。”蔡姨轻声道,她似乎太入神,没有留意到赵甲第视线偷偷往她被围栏挤压出鲜明轮廓的诱人胸脯上瞄,她那双似乎永远能保持一辈子清澈无垢的眸子浮现一抹恍惚,“大概在你刚出生左右的年代,一位老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让我们的子女接班,不会挖祖坟。”
“大家族或者世家什么的,我都没什么机会见识过,加上我一个理科生对政治也不感兴趣,只知道三反五反和文-革一系列事件把社会掀了个底朝天,改革开放后有钱人确实多了很多,但我身边偶尔几个富二代官几代,做人都还算厚道,不做欺男霸女的勾当,再者,我相信,有大出息的人多半都是野路子出身杀出一条血路的好汉,这一点,我有一些发言权。”赵甲第轻声道,没敢把话说死,怕幼稚了,被显然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多岁月的蔡姨看轻。
“你的发言权来自你爸?”蔡姨笑道。
“差不多。”赵甲第苦笑道,深吸一口烟入肺,“我听奶奶说我太爷爷是响马性质的匪人,所以到了我爷爷这一辈成分就不好,比地主好不到哪里去,奶奶当初吃了很多苦头,所以后来做人特别实在,听说我爸小时候读书很厉害,不过家里没钱,小学五年级就不读了,跟放牛娃一样,十五六岁的时候跟我爷爷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兜里揣着几块钱就单身一人跑东北去淘金,到他给北京一户大人家入赘做上门女婿前发生了什么,他从没跟人提起过,后来就相对顺风顺水了,不过估计也没少吃苦头。他从不穿t恤,再热的天气也都穿长袖衬衫,因为他有一幅很夸张的纹身,从后背延伸到手臂,我虽然恨他对不起我妈,但抛开这点来说,他是个合格的父亲,孝顺的儿子,牛掰的商人,很彪悍的大混子,总体来说,他就是典型鲤鱼跳龙门成功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缘故,他身边的叔叔伯伯都差不多,很草莽,即便是京津圈子里顶着天生二世祖标签的大叔们,也都低调城府的很,也许我就是曹妃甸的一只井底之蛙,看不到多大的天空,但就现在而言,我还是觉得与其怨恨眼红谁,不如多努力一点,我爸有个死党,他的名言是我就是穷人的孩子,能做的除了拼命还是拼命最后他妈的还是拼命,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成为富人的孩子。蔡姨,你看这话多实在,不过我做不到,因为没动力,肚子里也没有那样滔天的怨气,我想做的能做的,就是偷着懒,好好过舒坦日子,理想很小,野心也很小,估计以后出息也会很小。”
“穷人出身,白手起家,才敢舍得一身剁把皇帝拉下马,不过你见到的估计都是成功人士了,我倒是亲眼瞧见过很多这样的男人夭折在大风大雨里,有点可惜。”蔡姨感慨道,似乎被赵甲第的一番真心话给撩拨起尘封已久的记忆,“我出身在浙江一个跟安徽交界的贫苦县,跟你不一样,记事起印象里我爸就一直躺在病床上,他死了后我妈就改嫁了,继父是个酒鬼,我从那个村子走出去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只记得那是一个有小溪有青石板有狭窄小巷的地方,阴沉沉。”
赵甲第原本以为蔡姨是大家闺秀,才有可能如今女王一般高高在上的风范气质,没想到还有这样灰色调的人生经历,不禁刮目相看。
蔡姨眺望远方,紧紧抿着嘴,神情坚毅,不曾有丝毫颓丧哀伤。
“为什么不衣锦还乡?”赵甲第笑问道。
“小时候觉得那个叫芹川的村子很大,后来去镇上读书,就觉得村子很小,到了杭州就发现那个镇其实也不大,来了上海,才知道杭州其实没我想的那么大,小时候那些嘲讽的,伤害过我的,白眼过我的,现在回想一下,其实都挺好笑的,也不是没想过回去一个个耳光打回来,不过煮一壶茶,喝着喝着就觉得没意思了,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回去。”蔡姨会心笑道,伸了个懒腰,曲线玲珑。
“要换作我,肯定弄浩浩荡荡一支车队回去,让村子乡长镇长县长全都在村头上放鞭炮迎接着,告诉别人啥叫瞎了眼。”
赵甲第一本正经道。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考虑一下。”蔡姨微笑道,貌似真的很开心。
赵甲咧开嘴傻笑。
“有女朋友没?”蔡姨笑道,转头望着小了她足足一轮的男孩。
“刚有。”赵甲第诚实道。
“第几个?”蔡姨并不奇怪,眼前这家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