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人人皆造籍在册,上到管家,下到担夫,大多世世代代供职府中,小竹也是王府里出生的。府院虽大,可我能去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地方,平日面对,除了小竹等亲近的,更无他人。每日只是写字、画画或是看书、逗鸟……你说,闷也不闷?”华清说到这里,自顾自嘟囔,“有时看着窗外飞过的鸟儿,我真希望能和它们一起,自在翱翔出去……”
赵当世点头,暗自喟叹人皆是如此。像侯大贵等,一生的奋斗目标,恐怕有华清郡主生活的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但他们却做梦也想不到,看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郡主,居然会羡慕起自己的生活。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这种自相矛盾而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并非虚妄。
美景配佳人,赵当世沉醉于其中,心旷神怡,他闭上双眼,尽可能将自己置身于这水光山色中,慢慢的,他的耳边,仅仅只剩微来的山风沙沙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目微闭的赵当世忽然感到腿边一沉。移目看去,华清以手为垫,已不知在何时靠着自己的小腿睡去。
赵当世低头细视,海棠春睡般的华清看上去颇为乖巧,长而稍翘的睫毛偶然会颤上一颤,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天使居然能在自己这么一个双手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屠夫”身畔安然入睡——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和一个四处流窜的贼寇,至少在这一天,这一刻,这样一个美轮美奂的地方,靠的比任何人都近。
赵当世感到眼角有些湿润。
不为悲伤,也不为感动,他仅仅是因为放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全身心真正的放松对于他而言,已成为一种奢侈的享受。但在这样一个空山不见人的地方,仅仅和一个信任自己的人相伴,他情不自禁完全放松了自己。
和华清一样,他又何尝不想化作一只飞鸟,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林中几只山雀掠过,赵当世目光随之而动,颠沛流离十余载,他扪心自问,想要的,仅仅只是如同这些飞鸟一样,无拘无束的活着。
华清或许是真的困了,枕着赵当世小腿的脑袋渐渐向下滑落。赵当世怕她磕到,小心翼翼蹲下去,盘腿而坐,并轻轻将大腿,垫在了她的鬓下。一切都很平静,华清也依然睡的很平静。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躺,和着清风、沐浴着日光、听着潺潺流水声以及山林的窸窣声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赵当世只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结束。
当日影开始西移,赵当世感到腹内有些饥饿。他正想看看华清醒了没,却先听到耳畔传来一阵轻扬婉转的浅唱声。他下意识地向下瞧去,只见华清也正笑盈盈地眨巴着大眼睛,仰视着他。
“这歌儿我可从来没在人前唱过。”华清唱到一半,戛然而止,“娘说这些陈词滥调,只配叫那些轻薄下贱的戏子来唱,我若唱了,必要责打一番。”
“你娘真严得很。”
“我却不以为然,反而趁爹爹请戏班入府表演的时候,躲在暗处偷学。”华清说着,面有得色,“我学的可快了,只听上一两遍,就能哼个大概,自己再去揣摩练习几次,就唱得出啦。”
赵当世笑道:“郡主聪明伶俐,自然一学就会。”
“那你觉得我唱的好听不好听?”华清说完,复又低唱起来。赵当世眯眼聆听,听完了一首又一首曲子,只觉天上的仙班奏乐,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华清唱了几曲,甚为过瘾,清了清嗓,突然撒娇道:“我渴了。”
赵当世下意识弹身而起,想去小溪边汲些泉水给华清润喉,却忘了她的头还靠在自己腿上,一个不妨,碰了她一下。
华清吃痛,扶额而起,气呼呼捏拳想去锤赵当世,但在空中回过神,收回了动作,赵当世看得分明,她的脸蛋又红了起来。
他嘿嘿笑了笑,拍拍屁股,起身去取水,才站起来,却见华清怔然看着自己道:“你去哪儿?”
赵当世稳住脚步,想了想,伸出手,华清也伸出手来。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柔声道:“咱们去小溪边解解渴。”
两人在小溪边掬了水喝,赵当世说道:“马上有些干粮,和着水可以将就吃一下,你若吃不惯,我去打些猎物。”
“嗯。”也不知是晒太阳太久了还是怎么,华清的脸上一直红扑扑的,她跟着赵当世走出两步忽问,“今天之后,咱们是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赵当世脚步一滞,驻步而立,沉吟片刻,叹道:“应该是的。”
“嗯。”原以为华清会说些什么,但等来的,只是一个简单的语气词,赵当世微微有些心酸,兀自有些懊丧,华清却拍了拍他,“不必去打猎了,这里的美景很好看,我已很是心满意足了,回去吧。”
赵当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华清走在前面,赵当世则默默跟在后头,这时候,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他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说,却也明白即便说了也是枉然。所以,他索性默然不语,任由胸中狂澜万丈,表面则依然如一汪清潭平静。
“赵当世……”快到马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