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赵营后三日,杨招凤归来。和想象中略有出入,杨招凤这一趟居然连张献忠的面也没见到。
张可旺带着杨招凤在山里转了一天,中途与一个人会面后便抱歉地通知杨招凤张献忠目前手头上尚有要事,三两天间恐怕难以抽身接待。杨招凤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再逗留,当即告辞,返身回营。唯一的结果便是带来口信一则:张献忠邀赵当世五日后于竹山县东北面的方城山“饮酒叙旧”。
不管张献忠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见杨招凤,赵当世既接了这话,就暂且把它按下。事分内外,张献忠这是外事,如何应付,到点儿了见招拆招。赵营的军务,是内事,才是当下的头等要事。
乱世,拳头永远是安身立命的基础。赵营历数月艰辛,虽然终抵湖广郧阳,可全营上下千疮百孔,战斗力非常孱弱。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赵营若想与群雄共问明鼎于湖广,实力亟待恢复。
恢复无法一蹴而就,需要时间慢慢安整,但指导性的方针与计划,可以先行。距离与张献忠见面还有五天,赵当世可不想白白浪费了这宝贵的时间。
对军务,一如既往,赵当世着眼的第一点就在军制。
军队需要不断整编才能凝心聚力,距离最近的那次褒城整编已过去了近一年,期间赵营多次扩张、伤亡、再扩张、再伤亡,军队的构成已经非常松散。且不论茅庵东手底下的青衣军人员、装备极为参差,就说老本军左营吴鸣凤部征战至今只剩五百人不到,这五百人,军将亡佚,编制混乱,甚至存在一个百总手底下的人还不及个队长的情况。要真作战,实话说,有没有这五百人并无太大区别。
赵营家底薄,赵当世决不允许兵浮于粮的情况出现。五百成建制、有战斗力的部队和五千乌合之众,他义无反顾会选择前者。所以,对部队的重新整顿调配是重中之重。
坚持出川到此间的赵营兵士目前还剩万人,赵当世与昌则玉、侯大贵等军中高层通宵达旦讨论,最终拟定了赵营军制的初步框架。
首先,营中战兵,分三军一营。三军,无俦军、效节军、起浑军。
无俦军,由原老本军改之,但所承担的职责不变,既是赵营老本亲兵,属赵当世直辖,同样也是作战中坚。总兵为侯大贵,参军则为覃奇功与张妙手。侯大贵与覃奇功继任原职,而张妙手则是赵当世故意安排。时至今日,张妙手的原先势力已给赵营消化差不多,影响力也与日俱减。且此人“明哲保身”,长时间来虽任职军中却毫不作为,赵当世不愿他继续尸位素餐,又知道以侯大贵与覃奇功之强势,决不允许第三者插手营中决策,所以给他一个参军,完全是虚职,直接架空了事。张妙手本人心中透亮,闷声不响,他在营中没有丝毫经营,无权无势,所以也无人在意他的“高升”,更无人为他说话。
军中兵额五千,分前左右后四营。其中前营二千人,为主力,李延朗担任千总。经这一安排,赵当世兑现了承诺。李延朗是现今赵营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沉厚在赵营同年龄段的将领中是数一数二的,让他继续掌管后勤固然无恙,但却会限制了他才能的进一步发挥。赵当世自诩看人很准,他认定,李延朗天生就属于沙场。只有在战场上,才有机会迸发出更炽热的火焰。
接到任命,李延朗激动不已。他不像很多人那样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就在众目睽睽下,他的眼角划出一道泪水。只是,他站在前排,而尚在他前,能看到他流泪的人,除了赵当世也不到五人。
惠登相担任了前营的参谋。实际上一开始,他牢骚满腹。自打追随侯大贵在遂宁城交涉回宋司马的首级,侯大贵即以此为他请功,并推荐他为前营的千总。然而赵当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他,只说前营“兹事体大,需得总参二人共商计议”将他打发了了下去。
左营、右营各一千人,继续由吴鸣凤与熊万剑担任千总。而原先为熊万剑副贰,担任右营参谋之职的白旺荣升后营千总。白旺的性格赵当世也很了解,一丝不苟,有时甚至有些不通情理。不止一人曾在赵当世面前说过白旺太轴。但赵当世从来不以为然,因为私底下,赵当世也与白旺接触过,认为他虽然无趣,却谦逊有礼,不是一个喜欢抬杠的人。故而以此看来,他之所以为人诟病完全是负责任的表现。而这种品行,在管理各种关系层次纷杂烦乱、以后勤为主的后营时,尤为有用。
顺带一提,将老本军改名,是昌则玉的主意。他博览群书,入伙以来第一次参与到赵营的改造,所以对此事非常投入。他认为无论做人做事都应“表里如一”,是以,从他的理论出发,赵营既心存大志,那么至少从军号上,就应该先摒弃那些江湖气息浓厚的名称,诸如“老本”、“青衣”这种,是全然入不得他法眼的。
他起这“无俦”二字,取自宋代袁甫《蒙斋集》中“背嵬军马战无俦,压尽当年几列侯”的诗句。宋代岳飞有强军“背嵬军”战无不胜,他择“无俦”与之相对,显出对赵营寄予的厚望。且“无俦军”三字念起来近音“无愁军”,与三国时东吴精锐“解烦兵”又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