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人只是个中间人,自己并不经营铳炮。东南海面的规矩,都是钱到货到……”
杜纯臣话还没说完,韩衮起声打断他:“慢着,听你意思,还怕咱们赊账不成?”语气甚冲,故意含些威胁用来施加压力。
杜纯臣硬着头皮道:“这是实情,也是行规。小人只是中介,其余供货、转运甚至清关等等都有专人需要打点,其中流程极为繁复。如果几位将军以为对小人说句话就行,那、那便错了……”他本来想说“那便太天真了”,可话到嘴边,想起保命要紧,还是赶忙改口,即便如此,看着赵当世与韩衮二人神色,皆露出不悦。
“那得如何操作?”赵当世有耐心,继续问道。
杜纯臣到底是见过些世面,事到如今,心慌意乱下表面还是能坚持从容不迫,他朗声道:“如果将军真有意向,可派专人去广东打点经营。小人愿意从中牵线搭桥,提供便利。此外,本金少不了。那边做生意,没些定钱,寸步难移。”说到熟悉的业务范围,杜纯臣的信心回涨不少,口齿流利意思清晰,果真当得起他之前的述说的事迹。
赵当世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杜纯臣似乎是收到些鼓舞,接着说道:“若是将军需要,小人还能提供另一项便利。”
“说。”
“小人在东南还有些脸面在,如果将军价钱给的到位,凭小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当能说服些番人、夷人过来。”杜纯臣看了眼赵当世,见他没什么异色,续道,“东南炮铳制式甚杂,来源广泛,有些炮铳,实难上手。那些番人夷人诗书礼教远逊我天朝上国,对于炮铳这些奇技淫巧却是拿手异常。有他们指导,想必能更好运用炮铳。”
赵当世不置可否,又问:“你说炮铳‘制式甚杂’、‘来源广泛’,都有哪些?”
杜纯臣想想道:“壕境澳的佛郎机人会造铜炮,但对铁炮的制造不甚在行,甚至远逊内地。如果想要铁炮,小人可去找红毛人交易。此外,鸟铳一类火器佛郎机、红毛人等所造的太过昂贵,小人以为,当取倭国为好。其称‘铁炮’者,即类鸟铳,不过质量优良、威力甚巨,价格比之佛郎机人的,也实惠不少……”
说到此处,杜纯臣已经口若悬河起来。这种细节,赵当世没心情和他掰扯,给韩衮使个眼色,韩衮立刻喝断:“且慢!”
杜纯臣吃却一惊,立马噤声,低眉顺目地看向赵当世与韩衮。赵当世舒口气,和颜悦色道:“杜先生,实不相瞒,我对你所说的事情很感兴趣。”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杜纯臣身畔,“想必前番我营兵士在邀请先生的过程中有些粗鲁不当的举止。赵某这里代为赔罪了!”言罢,朝他微微躬身,抱了抱拳。
“不敢当,不敢当!”杜纯臣忙道,心中却想:“这贼寇恐怕想和我做生意。”于他而言,只要有利可图,和官府是做生意,和盗匪也是做生意,没什么区别。他虽被韩衮强行掳到这里,受了些惊讶,但实际没什么损失,而且到目前为止,赵当世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诚意,他心里自觉,未必不能考虑考虑。
“诚如杜先生所言,购买炮铳,兹事体大,不是三言两语就定得下来的。所以赵某希望杜先生能给个机会。”
杜纯臣何等聪明,瞬间猜出了赵当世的想法。看来赵当世的确心动了,以至于动了派人随自己去广东的念头。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非是他此前所言为虚,而是他本以为赵当世仅仅出于兴趣才会屡次提问,却不想这么个流寇头目,当真有点想法。
“将军这么说了,小人岂有推辞的道理?”杜纯臣稍一思量,认为先应承下来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甚好!”赵当世喜笑颜开,扭头对也进入帐内的周文赫道,“去取黄金十两,蜀锦五匹过来!”
“这……”杜纯臣面露讶异,不解其意。
赵当世亲切拉住他手说道:“这些是赵某给先生的赔礼,聊表歉意。”
杜纯臣叹口气道:“无功不受禄,将军客气了。”
赵当世摇着脑袋道:“岂是‘无功’?先生都答允牵线搭桥了,这点薄利又算得了什么?现在仓促之间,归置不出更多,待出行那日,赵某必将献上厚礼!”
“客气,太客气了!”杜纯臣连连说道,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他故作惆怅嗟叹两声,转问,“且不知将军欲派何人与小人同行?”
“这几日战事险恶,贸然出行将有性命之虞,况且选人之事事关重大,不是拍脑袋就能定下,就劳烦杜先生等在我营中多迁延几日吧!”赵当世微笑着说,射电般的眼眸流露出点滴狡黠,“此外,杜先生也说了龙副总没有诚意。想那云南据此千里迢迢、路途艰险,依我看,我给杜先生笔补贴,龙副总那里,就不必再去了。”
“啊?”杜纯臣闻言,傻在原地干瞪着眼,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