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迅捷流畅,无半分拖泥带水,众目聚焦过去,适才一直沉默陪席的郑森以青锋点中了正将一道名菜端上桌案的伙计的手腕。瓷碟落在桌上,那伙计吃痛跳开,白色裹腕泛出点点殷红。
正酣聊至兴头上的郑芝龙忽被打断,勃然呵斥道:“放肆!”
郑森平持宝剑指着那伙计纹丝不动,怒眉倒竖道:“阿爷,这厮有鬼!”
侧座的郑芝彪踢凳起身,扭过那伙计,不给他脱逃的机会,并问道:“福松,你说。”
郑森这才收剑回鞘,绕桌两步,以筷在瓷碟中夹了片肉扔在地上,他脚边的那只牡丹犬小跑过来低头将肉衔进嘴里。当下席间众人尽数起立,围拢过来,但见那牡丹犬将肉吞下后不久,突然间两眼翻白扑倒于地,四肢抽搐片刻即没了动弹。
郑芝龙等人这种场面见得多了,郑芝彪大怒之下将桌子掀翻,吼道:“有人下毒!”
声音未落,只听楼道口脚步声乱沓,十余劲装结束的汉子手持刀剑拥上台来。当先一人扬刀大呼:“宰了他们!”
其时立于台上除了赵当世与华清外,还有庞心恭、郑芝龙兄弟父子、苏高照、藤信亮及三名黑番鬼统共十二人。郑森年轻气壮,拔剑欲战,被苏高照拦住。眼到处,三名黑番人呜哇哇叫着抢上前,各拔腰间手铳,往楼道口射击,准头甚佳,三中其二。随后藤信亮与郑芝彪一左一右挥刀当先,将刺客们堵在楼道口,不容他们扩出来。
那边激战正烈,平台东北角赵当世等人背后,不意间数个飞挠从二层甩将上来,紧紧勾住了扶栏,郑森急往下看,惊叫道:“这里有贼人向上爬......”话刚出口,赵当世眼疾手快将他扑倒,说时迟那时快,三四支短矢自下激射而至,从郑森的额前掠过,死死钉在了不远处的朱漆梁柱上。
“贼怂的,这是作战之法。”赵当世暗暗心惊,好在自己久历战阵,才能不假思索做出反应。否则稍有犹豫,郑森便性命不保。他不清楚这些刺客来自何方,但仅凭刚刚的攻击手段,便知其众背景必然非同一般。
“阿清,你与郑公三人去西南躲避。老苏,你护好郑公。恭子,护好华清。”赵当世扶起郑森,高声道。郑芝龙、郑芝豹、郑森及华清要么未携武备,要么力难抵敌,由苏高照与庞心恭护卫,自保为主。
这时候,六名刺客自二层由飞挠攀援而上,赵当世飞脚揣中一刺客胸口,势大力沉,那刺客倒退数步压断栏杆,惨嚎着坠楼落入江中。另五名刺客见状,立刻朝赵当世抄围过来,各站一边形成个圈,将他紧紧包在当中。圈内刀光闪烁,赵当世连连招架,招招间不容发。眼见力有不敌,脑后郑芝龙的声音响起:“阿给苏、努支丹,这边!麻兔史,留着!”透过缝隙抢瞥一眼,三名黑番人中的两个正由楼道口飞奔来援。
那五名刺客显然也觉察到了黑番人的动作,当即分出两人舞刀相迎。然而他们毕竟小看了郑芝龙贴身护卫的能耐,与黑番人交手数招,就刀剑脱手,东倒西歪。随着华清的尖叫声,只见那两名黑番人如有神力,各将一名刺客高高举起,任凭刺客如何挣扎依然步履坚实,一步步走到栏杆边,扔麻袋般将两名刺客扔下楼去。
这一惊人之举令尚在围攻赵当世的其余三名刺客震惊失色。赵当世觑得时机,起手一挑,刺中一人咽喉。剩下两个刺客见势不妙,心一横,一人奋起猛攻赵当世,一人则孤注一掷舍了赵当世,径直杀奔郑芝龙、华清那里。
赵当世被缠住,分身乏术,那两名黑番人在此瞬间也无暇回救。当是时,庞心恭、苏高照联手阻挡,将那刺客死死隔住,但毕竟武艺有限,纵然以二敌一,仍有不逮。赵当世心念华清,一股难以遏制的勇气从心底涌出,大喝数声,一剑快过一剑,在对手的身上连刺七八个血窟窿,将之击毙。转看华清方向,却愕然看见,那名刺客已经缓缓倒地,他的胸前插着一把短剑,出剑的正是一脸漠色的郑森。
“贼子,该死。”郑森面色惨白,唇齿微动,将短剑自刺客的胸膛前慢慢拔出。剑出血溅,沾染上了他的衣冠,他也毫不在意。
平台中心六名刺客俱毙无遗,与此同时,楼道口的战斗也基本有了结果。藤信亮、郑芝彪及那名黑番人刀尖滴血,满身殷红,胸口剧烈起伏,颇有些茫然看着这一些。自平台沿着楼梯往下,满是尸首横陈。周文赫、邓龙野、满宁三人此时亦从二层跑上来,跪在赵当世面前道:“属下护卫来迟,万死难赎!”
郑芝彪吐口唾沫,狠狠道:“他奶奶的,这楼就是个鬼门关,从上到下,都埋伏好了点子!”又道,“大哥,我刚数了数,共二十三名贼人,死了二十个,抓了两个,跑了一个。”
周文赫道:“属下三个本在一楼厅堂内饮茶,闻得上头有变,正待瞧个究竟,楼内外早有贼人各处发难,一路死战,堪堪冲到三楼。”顾视他三人,都手足微颤,大汗淋漓,亦是激战方罢的状态。
郑芝龙道:“这些是什么人?”
藤信亮拽着一人后领,拖到众人面前道:“问他便是。”那人却是这映江楼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