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还未回答,彼端乱马交枪,一骑飞驰近前滚鞍禀报:“李副爷,不好了,贺将军身中一箭,其部也被冲散了。”
“那路应标呢?”李过左眉一抬。
没等来回答,另有一骑亦至,上边骑士神色慌张道:“路将军身中一箭,其部已乱。”
李双喜惊讶道:“贺兰和路应标都中箭了?”
“是......是的,官军有有一将甚为骁勇,纵马奔驰须臾间连发两箭,箭无虚发,所幸两位将军都给小人们抢了回来,并无性命之虞,只是堵截的阵势......”
“须臾间连发两箭......”李过没关心“堵截的阵势”,而是对贺、路中箭的事更有兴趣。他也是马战老手,深知马上搏击与步战之异。十八般武艺挪到马背上,最难的当属射箭,这不仅因为坐马上下半身不好协调发力,也因为马背起伏颠簸极难瞄准。贺兰、路应标都是闯军高级将领,甲胄甚厚,能被射伤下马,可见射箭人所用之弓就算放在步弓中也算强弓。
他曾听营中儒生引经据典说过“凡造弓,视人力强弱为轻重,上力挽一百二十斤弓,过此则为虎力,亦不数出。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由此可见,只算力量,能在马背上拉开这等弓的射箭之人的膂力实可称作是“虎力”了。况且一箭一个,精确度还能把握这么到位,纵使自谓生平遭遇硬手无数,这种级别的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时候,马重僖打马前来,喘着气道:“官军马军剽悍过人,贺、路两部皆遮拦不住,给他跑了,高爷正带兵追击!”
“不必追了,让一功回来。”李过不怒反笑,“天意如此,饶官军去吧,穷追不舍徒伤我儿郎性命。”继而略带狡黠又说一句,“反正这功劳也得让给外人,咱就不凑这个热闹喽。”
“外人?哥所说除了咱们,再击这支官军的兵马是外人?”李双喜讶然纳闷。此次攻打南阳府,李自成调集的都是各部主力,除了临时勒令御寨出数千人充当掘坑埋药的炮灰外,其余想借机打秋风的各部土寇一个都没让来。然而御寨的人都填到了裕州城下,哪还有余力再去追击迅捷的官军马军?
“对啊,是外人。”李过冷笑几声,“不是御寨......而是罗汝才。”
这桩“生意”真说起来,倒是“曹操”罗汝才自己争取来的。
周遇吉部马军卜一出城,情况立时就报到了李自成那里。对勇卫营的军事情况,李自成早有有所了解,深知以周遇吉之骁勇未必能一战而擒,从而定下了分批次杀伤追堵的计划。但一开始,李自成安排的是李过率军先攻,拖疲官军,再以中军大将党守素、辛思忠及李友等合围一鼓而擒。
罗汝才听说后,立马自告奋勇,称愿为闯王分忧。他虽依附闯军已有大半年,可一向注重保持自己部队的独立,李自成并未干预,又因罗汝才年长于己,呼其为兄。
李自成对罗汝才客气,闯军其他将帅则没那么多考虑,基本无人待见得了庇护却无效死之心的曹营。罗汝才精明,对此境遇心知肚明,尤其在回、革覆灭后,他自危之心更重。攻打裕州,李自成原将他留在豫北,他一意随征,到了城下,到底不敢一马当先,是以觑准了官军马军突围的这个机会,想要捞点便宜,在闯军中积累些功绩,巩固地位。
当时包括李过在内,很多人都暗劝李自成不要理会罗汝才的取巧行为,然李自成深思熟虑下依然答允了罗汝才的请命,布置稍作调整,李过军行动不变,蓄势待出的中军党守素等部则替换成曹营马军。李过等嘴上不违拗,心里大不愿意帮罗汝才干费力无益的事。所以眼下阻拦官军马军稍遇挫折,就立刻罢战了。
“曹营里不是将朱、李、王三人吹得神乎其神吗?有他们出马,这支官军岂有逃生的道理?”李过干笑几声,“走,咱们自顾自,进城耍子!”
崇祯十一年,罗汝才在与赵当世围绕枣阳县的一系列战斗中败退,营中五名方面将军中杨承社、杨金山皆战死,只剩下朱养民、李汝桂、王可怀三将。曹营跟随西营反叛转战四川的那段时间过得极为艰苦,部队扩张不开,直到投奔闯军在河南揩了点油,兵力复扩,现在三将合计亦达三千余骑,他们也是罗汝才这次派出追杀官军马军的主力。
裕州城的厮杀呼喊渐渐息弱,冲出闯军马军的包围后,周遇吉没有回头。事成定局,再回头只能徒增伤悲罢了。带着兵马绕向西南行,沿着百重山南麓,马不停蹄奔出十余里,至一镇集问清楚了方位,便想径投南阳府城。
他周遇吉可没丧胆到一战失利就溃退千里的地步,闯军真正要攻的乃是南阳府城,在裕州城吃的亏,换地方找补回来就是了。
勇卫营马军们在镇集上稍稍休整补充,旋即离开,岂料才出数里,背后烟尘蔽日,曹营的追兵已经赶到。
周遇吉及众将士酒足饭饱,精力充沛,回头迎战。曹营马军分成三支,两支迎战一支观望,战到中途,作战二支中的一支抽出,观望的随即补上,接替不断,显然自知战力逊于勇卫营马军,特地用车轮战打消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