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失个屁,这儿又不是你家。”郝摇旗对他之前一句骂人话并不在意,“你瞅啥呢?对面官军里难道有小婆姨不成?”
崔树强挠了挠光溜溜的脑壳——他很早以前因为不讲卫生,生过疥癞,病好了,头发却从此不长了——歪头歪脑道:“格老子的,属下看对面上蹿下跳,好不顺眼。”在汉中做贼做了近十年,他不止一次来去川陕,耳濡目染下,也带着些四川口音。
郝摇旗听罢,咧嘴笑了:“你个瓜皮,说话不过脑。你问问四周兄弟,哪个看对面能顺眼了?”说着,还调侃一句,“既然看不顺眼,怎么不过去料理料理?”
他本当一句玩笑话说出,孰料崔树强闻言,脸色陡转,肃然道:“我正有此意!”
“嗯?”郝摇旗一愣,“你说啥玩意儿?”
崔树强活动了下脑袋,又把两手的指节撑得“咔咔”作响:“属下愿意带些弟兄,先冲过江,为千总清路!”
虽然对方话语恳切,郝摇旗头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你不成。”
“怎么不成?”崔树强急了,他最厌恶别人瞧不起他。实际上,他最开始之所以落草为寇,起因便是受不了同乡伙伴所激,当街刺杀了招摇过市县吏。如此人物,如何受得了轻视?
郝摇旗知道他心气高,以对待其他小兵从来没有过的耐心向他解释:“总兵说了,江对面的王八羔子准保备下了火炮候在桥那头。咱们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谁知崔树强撇撇嘴道:“属下不要从桥上走。”
“怎么说?”郝摇旗双眼一下睁大了。但看眼前,一条江,一座桥,就别无他物。这崔树强口气好大,不从桥上走,难道从天上飞过去?
“属下带人从江里游过去。”
“游过去?”
“嗯。千总不知,属下入营前,在汉中当了好些年的水鬼,这水性嘛,嘿嘿,人送外号‘浪里白条’。”崔树强是在汉中被赵当世收编的,之前,他已经纵横汉中好几年,且主要的活动区域,就在以汉水为主干的汉水流域。这片流域水网密布,船流量很大,他带着一帮弟兄,活跃于此间的大小江河,没少捞油水。
郝摇旗闻言,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崔树强,只觉他圆脑溜肩,落到水里,怕真就是一条活鱼,当下信了五六分。
崔树强看他似乎动心,加一把劲儿道:“这里还有十几个我之前的老兄弟,也是个个长蹼长鳍的。千总你再找找人,这里两千人,少说也能凑出一百个精通水性。”
郝摇旗越听他说越觉得有戏,脑袋“咔噔”一下,忽然想到一个点。他生怕自己被打岔忘了,一边扶着脑袋,一边对崔树强道:“你且住,我想到一事,需得与总兵说。你……你不妨先去搜罗那些老弟兄,我片刻即来。”说完,急匆匆走了。
崔树强见势,大喜过望,满口答应。郝摇旗走后,他吆五喝六,四处穿梭,从各个不同的司、队里拉人,几乎视那些个队长、百总为无物。那些军官既怕他心狠手辣,又听他满口放炮像是得到了郝摇旗的默许,就都听之任之。故而,崔树强一个小兵,这当口穿来走去,旁若无人,看模样倒比个把总还威风。
过不多时,郝摇旗回来,见崔树强已经拉起了十几号人聚成个圈等在那里,先打了声招呼。十几个兵士头一遭与千总靠得这么近,个个心情激荡,有的偷偷看向神气活现的崔树强,似是因有这个面子足朋友而与有荣焉,也似对他能和郝摇旗面对面说话而感到羡慕。
“总兵说了,给你个机会。”郝摇旗看上去像小跑过来的,微微喘着气,“你这里十……嗯,我再去抽个二十人给你。”
崔树强听到“给你个机会”五个字,一阵狂喜。他在下面过得快活,心却没有懈怠,他每日每夜所渴望的,就是“官复原职”。这不单单是对于职位的追求,更重要的是向他人表明,他崔树强是配得上当初那份职位的。所以,作为一个排头兵,每次作战,他都拼死战斗,希望立下功勋,好一步步再爬回去。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分明知道,作为先遣队,要面对的危险系数比之战阵上的排头兵不知要高多少倍,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提出了请求。于他而言,命可以不要,但应得的荣誉与肯定,半点也不许旁落。
“总兵的要求,游过去,冲了桥那端的守备,一旦得手,我会立马接应。”郝摇旗不痛不痒说着,可崔树强清楚,这短短一句话的安排里,有着多少困难与危险。
只是,这是总兵徐珲派下的任务,“给你个机会”也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机会”是什么,不言而喻。崔树强可以放弃其他的所有机会,但只有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不可错过的良机。他以斩钉截铁的态度回应:“属下晓得!”
郝摇旗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不过转而振声道:“总兵说了,此战若胜,先遣队必为首功。所有人升一级,赏银百两!”言及此处,目光斜向崔树强,“若有罪在身者,既往不咎,官复原职。”
崔树强抱拳躬身,咽了口唾沫,现在,他丝毫没有恐惧,满脑子都是戴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