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坡底,其时红日西沉,坡面朝东,瞧不清那人死活。赵当世不打算一走了之,就牵着两匹马,沿着小路走下山坡探看。
坡面不是特别陡,坡上也有好些灌木树枝,那骑士的外衣被撕扯地破破烂烂,但好在这样,他的性命当无大碍。
赵当世站在他边上想道:“眼下天将黑了,得先找个地方过夜。周文赫老道,不会离开蟠龙溪。等天明了再去寻他们。”瞥了眼那骑士,“得把他也带上,醒了好问问来路。”
然而一将那骑士扶起,却总感有些不对劲:“这人怎么如此轻盈?”那骑士一路跌下来,挂拉拖带,头上戴的幕离竟是未掉,依旧遮着面庞。按理想,此人胆敢一追六,不说是郝摇旗那般的大汉,也得是个精壮的,怎么拎起来手感倒似个小姑娘般?然而此间夜幕即将闭合,赵当世急于寻觅栖身处,没再多想。将那骑士放在马上驮了,牵马离开。
所幸运气甚佳,很快便找到个不深的洞穴。穴口不远还有火堆灰烬,想来往日里此地应是本地猎户的休憩所。
多年的打熬令赵当世的野外生存能力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他拾了些干柴,用随身携带的松明点了篝火,还外出逮了一只野雉拔了毛洗干净架在火上烤。坐骑鞍鞯旁有水袋,赵当世自己喝了两大口,想到那兀自昏迷不醒的骑士,就拿过去想给他喝点。
赵当世将他抱到篝火边上,顺手撩开遮面的黑幕,这一下,反将他吓了一跳。在跳动火焰的映照下,迎入眼帘的不是如先猜想那般是个糙汉脸,与之相反,居然是一张少女秀气清丽的鹅蛋脸。
借着火光,赵当世瞪圆了双眼傻傻看着这张出人意料的面庞,一时间,竟不知下一步要干些什么:“这,这……”
好容易缓过神来,疑问潮涌而来:“这少女是什么来路,为何追踪我?”
这少女看上去年龄不大,顶多十五六。赵当世注意到,她的皮肤很光滑,在当今时节,这可是个不容忽视的特征:此女家中非官即富。不提那些满脸痘斑、肤如树皮的普通民女,就是那日在闯营让大家为之惊艳的邢夫人,脸上也免不得有些风霜痕迹。成长至今,在他的印象中,此女的皮肤只怕仅有久居深闺、极重保养的马张氏可媲美。
赵当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瞧了瞧那张脸,只觉虽不比马张氏成熟妩媚、风情万种,也自有一番俏皮可爱的朝气。尤其是现在她眉头微蹙的表情,更是惹人莞尔。
同时思及周文赫倘若得知一路心神不宁、如临大敌到头来只是防备这小姑娘,不知该有怎样的表情,赵当世便忍俊不禁。
也不知是掀开了黑幕照到了光还是被飘来的烤肉香味所吸引,那少女先是紧紧皱了皱眉,而后舒展,紧接着嘴角啜嚅片刻,眼睑也慢慢打开。
卜一见到近在咫尺的赵当世,那少女惊呼一声,下意识挣扎起来意欲继续逃跑。只是滚落山坡时,腰间有地方被荆蔓钩破,这时用力过猛,伤口被扯开,刺痛入髓,又不禁坐倒在地。
“你有伤在身,切勿乱动。”赵当世也不管她对自己有多抗拒,仗着力大,一把将她稳稳按住。
那少女扭了两下,自觉扳不过赵当世,也安分了下来,眼中带着些恐惧:“你待怎样?”
赵当世置之不理,反问:“老实交代,你叫什么、从哪儿来?”
“不公平!”那少女小嘴一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却问我两个!”
赵当世见她忽而就转惧为闹,哑然失笑,哄道:“好,是我不对。我只问你名字便是。”
“我若不答呢?”如果不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赵当世对人一向很和善,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他态度温蔼,那少女胆气稍壮。
“这小妮子不怕生,还有些刁蛮。”赵当世暗想,嘴上道:“这里蛮荒深谷、四野无人,只有咱俩相依为命。既然是共患难的伙伴,互通姓名不算过分吧?”
那少女撇撇嘴,嗔道:“谁要和你相依为命。若非你一意追赶我,我也不会摔下……哎呦,疼……”
“哪里疼?”见对方表情痛苦,赵当世反射性地关怀道,并将头伸了过去,“我对外伤有些心得,可以帮你。”
话音未落,便觉额头被点开,抬首看去,那少女竟有些羞赧,伴着忽明忽暗的焰火,一张小脸竟是说不出的清秀。
“不,不必。小伤而已,我自己带了药,会敷。”她推辞着,从怀中抽出一包药囊,拿手中在的赵当世眼前晃了晃。
赵当世见状点了点头,旋即叹口气道:“唉,是我不对,害你受苦。可话说回来,若非你鬼鬼祟祟在前,我又怎会将你逼下陡坡。”停了停,面容一肃,“为何跟踪我?”
那少女脸色登时大红,有些气急道:“我哪有跟踪你。只是恰好顺路罢了。你这一伙凶神恶煞的又不似好人,我怕给瞧见,当然要隐蔽!”初始她还有些慌乱,说到后来,自觉越说越有理,最后已是理直气壮。
赵当世也懒得戳穿她的谎言,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将手往脑后一枕,靠在穴壁上问道:“你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