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沟内最宽处也仅容旋马而已,如此狭隅,身侧又都是无数遇火即着的干草粮秣,点上一把火,岂不就成了火炉烤箱?
他正震惊,西首道口处早已火光冲天,一阵风吹,带来无比浓烈的黑烟,郭起柱连同身边的兵士全都眼涩喉干,控制不住地猛咳起来。泪水直流中,一名家将连滚带爬而来,带着哭腔道:“西首道口已成火海,万难通行!”
郭起柱闭着眼怒骂道:“废物,区区几个贼寇,尔等就撑不住?”
那家将咳嗽数声道:“我部尚未出沟,贼寇先至,当先一人着实凶悍,刺死两名健儿,我部稍却,兵力无法顺利。而贼寇后部齐射火箭,更兼火油等物招呼上来,我部一步未出长沟,道路已火光冲天!”
郭起柱抹了把眼睛,微微睁开,斜睨向西首,那边浓密的黑烟积厚如云,仅能透过缝隙看到明跃的大火,具体如何,压根无从得知。而不时有乱箭冲破浓烟冷不丁射到自己这边,除了射伤射死几名没有防备的兵士,周边的火势也不断蔓延开来。
“冲出去!”郭起柱怒不可遏,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竟然还是着了贼寇的火攻计。他可以接受正面战败,却无法接受为人暗算。
“前方已有十余人冲突,然火势太猛,那十余人早成焦炭!”那家将泪如雨下,哭着述说前方情形。
郭起柱看着不断向东扩散来的浓烟,恨恨道:“西风刮得甚大,老天爷也不助我!”
那家将恳切道:“火起之后,前部全速后撤,如今除却十余名当先死者以及十余名扑火死者,伤亡尚不算太重,剩下的均在途中。请老爷及早下达全军退却之令,否则等前部尽数抵至此处,前后拥堵以至动弹不得,我等皆为焦炭矣!”
“我等若撤,将西岸袍泽置于何地?”郭起柱一想起那已过桥的百人精锐,心惊肉跳。
那家将劝道:“火势阻道,非人力可强过,目前西风挟火而来,倘若不能及早脱身,死伤更巨!”
郭起柱咳两下,怒目圆睁,尤自不服,此刻大风一起,一条火舌忽然扑出黑烟打在那家将头上,登时将人烧了个皮焦毛烬。那家将滚倒在地,凄然尖呼,几乎让人不寒而栗。郭起柱强睁双目,看着已然为黑烟充盈‘满整个空间的长沟,咬紧的牙齿终于慢慢松动下来。
另一头,盐滩溪东岸,昂首看着冲天的黑柱不断从长沟中腾起,赵营的奇兵队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不断有官兵从火海中冲到外头,他们或是浑身带火、或是早给烟熏晕了理智,总之零零散散一个个都给守株待兔的赵营奇兵队逐个擒杀。茹平阳站在溪边,摘下头盔,甩开湿漉漉的长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适才,若不是她不顾一切,冲到长沟的口子上刺杀了两名官军勇壮、重创官军的锐气,冲出长沟的官军怕是立刻就能反过来将赵营的奇兵队击溃。而就是这么短短一瞬的迟疑,却让赵营抓住机会,并且永远抓住了胜利。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样一句古话,竟然在今日用在了自己这么一个女子身上,茹平阳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长沟内火势熊熊不绝,没有半日是难以烧尽,茹平阳稍作休息,留下小部分兵力继续蹲守口子,带着其余人赶回西岸。
西岸的官军先锋队早见到东岸的异状,惊疑不绝,战意一落千丈,待茹平阳再到,那带队的百户完全无心恋战,开始且战且退,觅机突围。李延朗知道凭借自己的兵力困他不住,也不愿意徒耗时间,着人开了个口子,放官军的先锋队去了。实则激战至今,在盐滩溪西侧,双方伤亡也不过十来人罢了。
壮士断腕,便是此前茹平阳提出的计策。
断的是什么?自然是长沟里那些被烧毁的干草粮秣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用部分粮草的代价,换来沿口镇大部分战利品以及兵力的保留,再划算不过。
兵行险招,遽而大获全胜,一照面,李延朗心头一荡,再也顾不得在兵士们面前的形象与威严,一把将茹平阳紧紧抱在怀中。
“成功了!”李延朗几乎落泪。曾以为今日二人就将化成一对连理枝,谁知,世事无常,他和茹平阳,还是能够继续走下去。
很意外,泼辣的茹平阳并未像往常一般将李延朗狠狠推开。在众人的注目下,她似乎也忘却了一切,闭着眼享受着与自己心爱的人相拥相依。
也不知抱在一起抱了多久,李延朗逐渐冷静下来,耳畔听到了兵士的交谈声,尴尬下不得不将茹平阳放开,轻声道:“事情还没完。”
这时候,四目相对,李延朗才发现,茹平阳也是泪水汪汪。不过听了他的话,茹平阳还是心领神会破涕一笑:“是,再不走,咱们可真就走不了了。”
李延朗也笑了,看着安然无恙的茹平阳,他只觉人生中从未有现在这般踏实。
据茹平阳估计,长沟中的大火,最多烧二个时辰,考虑到官军实际上并没遭受到多大的损失,所以既然争取到了时间,就要在官军卷土重来之前撤走,如若不然,半日的辛苦与浴血可就白费了。
二个时辰,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