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子建缩成一团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真冷,比寒冬腊月还冷”。
“谢谢你”。陆山民脱下身上的血衣披在他的身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讨厌的人说谢谢。
纳兰子建仰头看着陆山民,露出一抹惨然的微笑,“我没听错吧”。
“我替小妮子谢谢你”。
“呵、呵,”纳兰子建的笑声有些发抖,“我是不是该回答你不客气”?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有人情味儿”。
“哎”,纳兰子建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羡慕你,可以活得那么简单”。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陆山民挨着纳兰子建坐下,目光始终望着急救室方向。
“今天这情形是不是很熟悉”。
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里一阵刺痛。当年在东海,梓萱替他挡了一枪,那天确实和今天很像,心情差不多,情形也差不多。
“表妹夫,是当年更心疼,还是现在更心疼”?纳兰子建发青的嘴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陆山民没有回答,他经历过很多次亲人朋友的离去,照理说已经麻木了,承受能力也更强大了,但实际上他自己最清楚心理的感受,或许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疼痛了,但那种恐惧,对失去的恐惧不减反增加。
俗话说只有失去过才知道失去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恐惧,对失去的恐惧。
“我理解你现在感受,当年也好,今天也好,我俩在某些方面的经历一模一样,现在的心情也一模一样”。
陆山民回头看了纳兰子建一眼,“也有不一样”。
“当然有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她们所遭遇的灾难都是你造成的,间接的也对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陆山民,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那么多人因为你而死去,那么多对你无比重要的人因你而受到伤害,你的内心得有多强大才能支撑到现在”。
“东海、金山角、江州、天京,一路血流成河,我相信这不会是终点,或许只有你死了,他们才能活下去”。
“表妹夫,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活着就是最大的罪过”。
陆山民的心一直往下沉,脑袋眩晕,心口传来一阵阵疼痛。
语言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有时候比枪炮更有威力。小妮子生死难料,叶梓萱因他而死,本已在崩溃边缘的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陆山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已止住的伤口再次崩裂,随着鲜血的流出,他也感到全身发冷。
“你在乱我心智”!陆山民猛的睁大眼睛,警惕的盯着纳兰子建,头脑渐渐恢复了清明。
纳兰子建得意的一笑,“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也很正常吗”。
“事实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草菅人命逼人太甚”。
“呵呵,所以说你想反抗,你真能反抗得了吗。”
纳兰子建盯着急救室门口,“陆山民,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颗棋子,早晚也会成为一颗棋子,这是你的宿命。我斗,是因为我有资本,而你,没有”。
“我这个人从来没什么同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有些心软。过了今晚,我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纳兰子建难得认真严肃的说着,说话的语气和口吻与以往大不相同。
陆山民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说道:“我记得你上次在求神拜佛恳求满天神佛保佑梓萱,结果梓萱真逢凶化吉,要不这次也试试”。
纳兰子建摇了摇头,“算了,上次没有还愿欺骗了佛祖,这次估计没多大用。小妮子和梓萱一样,都是人世间的奇女子,佛祖自然会保佑她的”。
“表妹夫,如果梓萱没有死,你会做怎样的选择”?
“你今天的话很多”。
“我有些冷,不说说话怕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我可是救了小妮子,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吧”。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如果,我选择一辈子呆在马嘴村,哪怕一辈子打光棍也绝不踏出半步”。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逃避,表妹夫,你知道你这个人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就是这幅婆婆妈妈的样子,为了所谓的责任和道德,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面对,你活得累不累啊”。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从小就不是。但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责任心,就不能称之为男人”。
“哎,”纳兰子建摇了摇头,“还好梓萱死了,一了百了。要是还活着,仍然要痛苦一生,死了好,死了好啊”。
陆山民微微的闭上眼睛,喃喃道,“如果她还活着,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纳兰子建黯淡的眼神露出一抹亮光,仰着头诡异的笑道:“梓萱,你听到了吗,这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
陆山民撇了眼纳兰子建,“看你的精神状态不错,要不还去抽一袋血如何”?
纳兰子建瘪了瘪嘴,“你就那么想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