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瑶出了门,却不知道去哪里。他本来是打算去周家找外公帮忙,但韩孝周最后那句话让她陷入了纠结和迷茫。
她相信韩孝周的话吗?曾经肯定相信,现在不说全不信,但肯定也不全信。
她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她能够猜到陆山民正处在一局大棋之中,或者说正在下一盘大棋。
在这盘其中,棋子犬牙交错,伏线一子千里,如果自己冒然闯入,会不会如韩孝周所说的那样好心办了坏事。
思虑万千,心绪如麻。
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她的心里却暗淡得没有一点光亮。
不知不觉走出别墅区,走过一条条街道,走过热闹的广场场,穿过密集的人群,漫步在寂静的巷道。
一直从太阳当头走到夕阳西下。
直到看见程记裁缝店几个大字,才停下了脚步。
韩瑶转过身准备离开,她不想给安度晚年的程爷爷增添烦恼。
“哟,丫头,是你吗”?刚走出一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韩瑶赶紧抬起双手擦了擦眼角和脸颊,回过身挤出笑容。
“程爷爷,我还以为您不在店里呢”。
程颍站在门口招了招手,“大门敞开着,你哪知眼睛看见我不在店里了”。
韩瑶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店里,“程爷爷,我给你泡茶”。
说着,韩瑶进里屋搬出茶具,烧上一壶沸水,手法熟练的用沸水清洁茶具。
洁具、赏茶、投茶、洗茶、泡茶,韩瑶一丝不苟。
程颍坐在长椅上,静静的看着,同样的场景,他看过很多次,韩瑶从八岁开始学茶道,每次到他这里来都要为他泡上一壶好茶。
从小姑娘到青春少女再到现在已经有了对象。
一个好姑娘,一壶好茶,已经成为为数不多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理由。
韩瑶双手捧着茶杯递给老人,“程爷爷,请喝茶”。
老人结果茶杯,轻启盖碗,先是闻了闻,再是拨了拨。
“温度高了两度,今天有失水准啊”。
韩瑶摸了摸茶壶,歉意的笑道:“程爷爷,我重新给你泡过”。
老人摇了摇头,轻轻啄了一口茶水,“心绪不宁是煮茶大忌,你难道不知道吗”?
韩瑶双手握在一起,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老人盖好盖碗,双手捧着茶杯搁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眯着眼睛看着韩瑶,“哭鼻子了”?
“没有”!韩瑶赶紧否认道:“这个季节风沙大,来的时候迷了眼”。
老人微微笑了笑,“从小你就有个习惯,每逢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又不好向爸爸妈妈说的时候,你就习惯到我这里来诉苦”。
韩瑶说道:“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老是给您添堵”。
老人故作不悦道:“现在长大了,瞧不上我这个老头子了,我连当个垃圾桶的资格都没有了”。
韩瑶着急的说道:“程爷爷,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是怕给您添麻烦”。
老人认真的说道:“人老了最怕的不是麻烦,而是遗忘。害怕遗忘了这个世界,也害怕被这个世界遗忘,最害怕的是被曾经最亲近的人遗忘”。
韩瑶说道:“程爷爷,我要是遗忘了你,就不会迷迷糊糊的走到你这里来了”。
老人笑了笑,“那就开始吧,我听着”。
韩瑶低头不语,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老人也没有催促,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茶,很有耐心的等着韩瑶思考。
沉默了许久之后,韩瑶才缓缓的说道:“有时候,我宁愿自己傻一点,什么都看不透,也不会去多想,那他还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所以,你想逃避”?老人问道。
韩瑶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本来我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今天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韩瑶单手托着腮,眼神中一片迷茫。“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却能伪装几十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恐怖。以前有多亲近,现在就有多恐怖”。
老人淡淡道:“就像信仰一样,之前有多虔诚,破灭之后就有多绝望”。
韩瑶强颜欢笑道:“程爷爷,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那么了解我”。
老人得意的笑道:“别看我是个过时的老裁缝,这辈子见过的人海了去了,别看时代不一样了,人心从来就没变过,现在穿西装的人与以前传长衫的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不过”,老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应该感到有多恐怖,也许他并不是伪装,人都有多面性,在不同的人面前、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呈现出不同的一面,他对你的欺骗是真,但也不能否认他对你的爱就是假”。
韩瑶眨了眨淡蓝色的大眼睛,“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老人撇了撇嘴,“我不仅是看着你长大,也是看着你爸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