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王爷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大门外,谢雉起身推开一扇窗,望着外面的雨幕,外面的天地已经是灰白一片,灰暗的天幕,白茫茫的雨幕,整个帝京城都笼罩在这萧瑟的秋雨之中。
谢雉轻声开口道:“皇帝。”
天宝帝立刻道:“儿臣在。”
皇帝日常是自称我,有时也会文绉绉地自称吾,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自称“朕”。而当对象是天地神祇和先皇先后则是自称臣。
皇太后是先帝之后,太后只是她活着的尊称,待她殡天,也是要尊为大行皇后而享有先后的地位。
过去谢雉是皇后,天宝帝是太子,天宝帝是臣;将来谢雉做先后,天宝帝做今上,天宝帝还是臣。所以天宝帝面对太后谢雉的时候要自称为“臣”。
更何况,大行皇帝没有选定继承人,或者行“正常”废立之事时,多是以太后懿旨之名。这便说明,太后是作为先帝留在人间的代言人的地位而存在的,那么皇帝对面太后称臣就更没什么不妥了。但因为毕竟是皇帝,所以正式称呼是“儿皇帝臣”,简称才是“儿臣”。
与之相对应,皇帝还是至高无上,所以太后也不能直呼皇帝姓名,要称呼“皇帝”二字,不过倒是不必用“圣上”、“圣人”等敬称。
谢雉望着雨幕,问道:“你怎么看?”
天宝帝迟疑了片刻,回答道:“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谢雉有些不满,说道:“我不是问皇帝怎么做,我是问皇帝怎么看。”
天宝帝只好道:“唐王太过激进,燕王太过保守,至于晋王……”
谢雉轻叹了口气,“皇帝,你我母子二人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太平盛世,你要亲政,我哪里会阻拦半分!”
天宝帝万没想到谢雉会突然挑明了那件燕王也没敢挑明的事情,不由大吃一惊,跪倒在地,“儿臣万没有此等心思。”
谢雉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柔和了几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外有强敌,内有内患,刚才你也听到了,辽东和李玄都,一者在关外厉马秣兵,一者在关内安插密探,联络传统各地豪强,只待时机一到,便要里应外合,大军南下,你如何应对?”
“这……这……”天宝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雉的语气愈发柔和,又道:“这是外忧,还有内患。三位宗室王爷,各有心思,各有势力,他们要是看中了你的位子,你该如何防备?”
天宝帝迟疑道:“杀?”
谢雉笑了笑,“你杀了三王,宗室之中就无人可用,谁来帮你稳固朝局?仅仅靠那些文官?当年太祖皇帝为何要分封藩王镇守各地,你想过没有?”
天宝帝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谢雉加重了语气,“你真以为那些文官让你亲政是安了什么好心思?现在他们帮你,日后是要向你讨债的,他们是要让你只能依靠他们,那么他们就可以架空你,让你做个傀儡,什么圣天子垂拱而治?说白了便是皇帝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事都交给他们来做,如此一来,谁才是皇帝?”
天宝帝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谢雉道:“帝王心术,关键在于平衡二字。帝王置身事外,让底下的人互相制约,如此一来,底下的人想要胜过对手,就要求于帝王,所有人都有求于帝王,那么帝王说话才管用,才能掌握朝局。可如果你的下面只有一派人,没有制约,那么帝王便没有任何作用了,这个道理,你懂吗?”
天宝帝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谢雉。
谢雉忽然露出哀伤的神情,“有些话,我本不愿说,可到了如今,也不得不说了。你想过没有,如果真到了大势不可为的那一天,我站在你前面,好歹是个遮挡。世人都会说,国事蜩螗如此,朝政败坏至此,皆是太后的错,可皇帝还是好的,只要换成皇帝当政,拨乱反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么你就还有退路……”
不等谢雉把话说完,天宝帝已经是痛哭出声。
他抱住谢雉的一条腿,哽咽道:“是儿臣错了,儿臣上了那些文官的当……”
谢雉稍稍俯身,用手轻轻抚摸着天宝帝的头发,目光却是望向窗外的雨幕,湿气和寒气渗入殿内,谢雉心情十分灰恶,就如这天气一般。
大魏立国至今,多少风霜雪雨挥洒而去,可如今的这场冷雨,大魏还能撑得住吗?
……
唐王名叫徐载诩,今年三十二岁,在三位实权亲王之中,年龄最小。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时,他并不在帝京,不过帝京之变后,是他带着圣旨亲自前往西北,夺了秦襄的兵权,由此被太后和晋王看重,由郡王晋为亲王,不过称号未改,并未以一州名号为王号。
徐载诩离开皇宫之后,称作马车返回了自己的王府。严格来说,诸王在帝京的王府只能算是一个暂居之所,各自封地的府邸才算是真正的王府。齐王的王府在齐州,晋王的王府在晋州,燕王的王府在燕州,可大魏没有唐州一说,故而唐王的王府就是帝京中的府邸。
返回王府之后